「那你說怎麼辦?」
「你們白紙黑字再立個契約,契約上須寫清楚,春娘上門幫工做什麼,工費幾何。」
「欠我的,來幫工老子還要給工費?」
「十畝田地的價,做工抵債總得有個盡頭吧,寫清楚工費,才好知道要做多日才算抵完。簽了契約,不會賴帳,你不用付真金白銀,更不用大費周章來綁。」
劉東海看春娘神有所鬆,不覺順著俞知的提議去想了想,能人乖乖順順自己上門,那是最好。
幾人正在理論,跑回村搬救兵的小娃娃四喜,帶住得離村口最近的陳家二爺和三爺趕過來。
老二年長,平日在村坊里做事,素有威。
戴家媳婦與劉東海的糾葛,他也聽說過,若沒有轉圜餘地,簽訂做工契約是周春娘能得到的最微末保障。
他想了想,沉道:「戴家媳婦,你要是願意立這個字據,又信得過我,我來作保。」
「春娘別怕,」俞知藏在背後的手手掌心,「立了字據,要是在劉家出事,他要擔責任的。」
周春娘想了許久:「那就……立字據吧。」
正說著,之前被薛慎打暈的二人悠悠轉醒。
劉東海看人數上自己也不算吃虧,到底點了頭,幾人請陳老二當中人,當即往陳家立契。
俞知到了陳家,先讓陳家二爺領們去一間空房,「春娘讓劉東海捆了,我先看看傷著沒有。」
劉東海氣歪了:「我還你個娘們用石頭……」
「我砸的。」薛慎起眼皮,劉東海啞了聲。
陳家幾房一起住,比戴家又大一些,陳二爺領倆去自己媳婦那屋裡,劉東海本疑心有詐,陳二爺就那麼一打眼就回來,手裡拎著了一疊劃了朱欄線的黃麻紙和筆墨。
沒等多久,俞知與周春娘出來了。
劉東海沒含糊,工錢、時長等等都往對自己有利的地方去定,乍一眼,真像他是真心實意請周春娘做工。
俞知也認真幫周春娘爭取利益,纖細的指頭時不時往紙面上點,提醒正在提筆立契的陳家二爺。
「這兒……這兒另起一行寫清楚時日。」
雙方連著中人都簽了字,就差摁上紅泥手印。
周春娘識得一些字,恰好夠看清楚,要做上快一年的幫工才能夠抵債,掌心都是汗,想到躲在陳二爺媳婦屋裡時,俞知跟說的話,一咬牙摁了手印。
劉東海給一日時間,說服家裡人,主要是戴老三。
戴老三腳痛得厲害,整日足不出戶,買賣田地的事闔家上下都瞞著他,如今瞞不住了,始終是要說的。
俞知和薛慎只走到桃溪村西邊河岸。
「春娘,我不打攪你們一家商量,明日去劉東海家之前,我再來村口同你匯合。」
「好,多謝大娘子。」周春娘心頭惴惴,想像著丈夫會有的反應,沒有留意告別後,俞知二人並沒有走遠,反而跟在了後。
戴家院子裡。
戴老三聽完了事始末,沉默得就像剛傷那時。
周春娘折騰一上午,心疲憊,躺在屋裡,聽到丈夫艱難地拖著一瘸一瘸的,走向廚房。
「你幹嘛去?」
「了,攤塊餅。」
閉眼,過分的安靜中有磨刀聲,炸得頭皮一麻。
周春娘衝出屋門,看到戴老三已在院門,破舊棉襖的下擺,出磨得雪亮鋒利的鐮刀一角。
「你幹嘛去!瘋啦!」
「我沒瘋,這世道瘋了,明明是他劉家黑心坑騙,還要你去做幫工大半年抵債!老子爛命一條,跟他拼了。」
周春娘攔了兩把沒攔住,聲音冷了,「戴盛業你這條瘸了的,非得這種時候才能立起來?」
戴老三不可思議地回頭:「你說什麼?」
「我說你瘸了的,我說你瘸!自你傷退下來,全家戰戰兢兢不敢往你傷痛上說一個字,縱著你天夜躲在屋子裡傷,家裡什麼境況你不知道?瘸了難道連骨頭也瘸?我當初嫁的漢子是你這樣的嗎?」
周春娘痛痛快快罵了一頓,最後掩面哭起來。
戴家泥瓦院子的土牆外,齊齊整整碼了一排草垛。
俞知藏在牆下,準確地說,是薛慎藏在草垛間隙,藏在薛慎懷裡,從頭到腳還裹了一件薄斗篷,防蟲。
聽見春娘哭聲,俞知鬆了一口氣,小聲對薛慎說:「這下沒事啦,他們肯定吵不起來的。」
薛慎不接話,就用腦頂輕撞他肩頭,小似的。
土牆一側,刀哐當一聲,像是被扔在了地面。
接著是戴老三略顯笨拙的安:「別哭,春娘你別哭,我陪你去劉家幫工。不就是做個一年半載,他要敢對你手腳,我瘸了都一樣跟他拼命。」
「其實不……不用這麼久。」周春娘了鼻子,也不太確定,「大娘子說要是順利,明日就通通解決了。」
夫妻倆都鎮靜下來,不再衝鬧事。
俞知拱了拱薛慎,薛慎拂開掩蓋在上的草絮,帶悄悄離開了戴家院子,直至河岸邊。來時完全沒想過,從前做斥候學的探聽本事,有一日會拿來聽夫妻牆角。
「那麼擔心,早直接跟進去說清楚。」
「我跟著進去,他們看在你的面子上當然不好多說,可背地裡,要是春娘又了委屈埋怨,我總要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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