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慎穿盔甲,騎馬在城樓下踱步,再有一刻鐘,便是一千銳騎兵集結的時辰。騎兵行軍快,他特地留出時間,給妻兒老小在本地的將士同家眷告別。
軍師賀春羽也騎馬,在他側哆嗦:「冷死了,這種鬼天氣出兵,細雪還好,要撞上暴雪封山……」
他未說完,對上薛慎看烏的眼神,話音收住。
兩人百無賴聊,視線投到了城門下。
有士兵親人特意相送到此,小孩兒穿棉襖還沒膝蓋高,不懂離愁別緒,但會抱著自家爹爹哭個花臉貓。
「我一個,沒有小媳婦要告別,你也沒有?」
「風雪天折騰什麼。」
薛慎放任追電自由行走,虛握韁繩,追電打了個鼻響,馬頭調向了大軍出發的方向。
軍太急,他整裝待發,點將整兵後,才出空派人通知崔府的阿姊與將軍府,眼下二人都該收到消息了。
「將軍是不想折騰,可有小娘子捨不得啊。」
賀春羽的聲音在後,忽然揶揄起來。
薛慎沒轉頭,手中馬鞭不重不輕地往後一甩,賀春羽一頓罵罵咧咧,勒韁繩避開,「狗脾氣,這都有人冒雪趕來送你,真是想不通。」
說得什麼怪話。
薛慎側目,城門衛盤查放行,印有將軍府徽標的馬車和衛鑲穿越一眾相送軍士的親眷,來到了他的馬前。
車門打開,先出一雙珍珠白花纏枝的繡鞋。
冷風闖,卷散了熏爐的暖熱氣息。
俞知一雙腳才踏出去,就冷得打了哆嗦,聽見薛慎沉穩的聲音穿越呼嘯風聲,「你別下來,我進去。」
剛探出去的半個子,立刻回了馬車裡。
薛慎一明鎧,銳意人,攜裹著風雪寒氣。
人一進來,車廂就好似冷了幾分。
他鬢長眉覆著細雪,在俞知注視下一點點融化,聲音也不溫不熱:「何事趕過來?」
「我來給你送行啊。」俞知理所當然。
有道是窮寇勿追,丟了軍籍而頓覺無法謀生的士兵,就如同陷類似境地,會更加絕激烈地反撲。
薛慎要面對的,或許是八千個這樣的人。
車靜默了一陣。
薛慎不知作何反應,他從軍時,阿姊已嫁,每每衝鋒陷陣,都是一人去一人歸,哪怕已經調回皇城,亦不會讓薛晴來相送,薛晴橫豎干不出那種依依惜別的事。
俞知也沒有愁眉苦臉的打算。
明面靨上還帶著點笑容:「還好趕上了,給你。」
塞到他掌心裡的東西,輕飄飄,烘著暖熱,像是被就這麼攥了一路。薛慎低頭,見一枚平安符方片,繫著編織好的穗子和一顆剔近明的琉璃珠。
他尾指一勾那枚琉璃珠,「怎麼還有我的份?」
俞知輕聲解釋:「在永恩寺一起求的,不過琉璃珠要拿去給戒空方丈誦經開,耽擱了好幾日才拿到。」
靜靜看著眼前披堅執銳的男人。
這張臉與初到皇都,在戶部侍郎羅府大門前看到的漸漸重合。污煞氣褪去,剛毅英武的面容變得清晰。
從永恩寺回來後,俞知找人打探,才知道姚冰夏的姐姐就是嫁戶部侍郎羅家的夫人,那個給俞家送馬蹄糕,笑起來和善溫的羅家夫人。
但還是想把平安符給薛慎。
「薛將軍不信鬼神,但我信,祝將軍常勝常安,早日歸來。」俞知想了想,「你不想隨戴的話,就把它掛在兵架上,我問過永恩寺僧人,說這樣也可以庇佑。」
薛慎捻了捻那枚琉璃珠,「是花里胡哨。」
說罷,他把平安符收到了最的甲後。
「俞知。」他喊,接下來並不說話。
幽深狹長的眼眸對上的,眼裡有外的緒,像夜裡的一盞小燈,明亮而不灼人。
俞知第一次想躲開他的眼神,卻不是因為害怕。
閉上了眼,武將掌心與指頭的厚繭,染上風雪的冷冽,變得更鮮明,在臉頰,只一下就離去。
「雷雨天害怕了,就回俞府住。」
「我說過,早不怕了。」
「要是順利,至多十日回來。」薛慎靠得更近,鼻尖嗅到一鐵甲的冷鏽味,好像能看見男人低緩醇和的聲線如何化實質,一點點鑽進耳廓里。
「家裡那些七八糟的艾絨條和位圖,扔了吧。」
俞知再睜開眼,薛慎已推開車門離去。
高大的武將又翻上馬,清點已集結的銳騎兵。
了發熱的耳廓,又了臉頰,勉強鎮定後,囑咐衛鑲驅車:「衛鑲,回去吧,回家。」
第21章
戴州接連暴雪, 今日薛慎距離出發,已有十五日。
俞知睡醒後,眼皮子就跳, 正在宣紙上寫下第三個「正」字, 聽見元寶進來詢問, 「小姐, 又有請帖,這次是兵部尚書家的老夫人。」
裁軍令頒布,武將家眷們禮佛祈福的活更是頻繁。永恩寺那一回之後, 俞知就推了不類似的邀約。
「還是回一份香火錢嗎?」
「老夫人發的帖子,不好推了。」
俞知將記正字的宣紙收好, 接過帖子翻開,上寫的是普佛寺,上次去永恩寺拜了四臂觀音像,記得普佛寺在皇都西南角, 供奉的是大日如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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