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沒希

    哢噠一聲。

    趙曉倩拉上了窗戶，隔著玻璃和安敏對視，再道一句，“謝謝。”

    趙曉倩背過，抬眼間和不知何時開門站在門口的餘懷周對視了。

    幾秒後。

    餘懷周進來把手中的果盤放在桌麵上，什麽都沒說，也像是什麽都沒聽見。

    這晚餘懷周照舊給趙曉倩塗抹藥。

    手背手指臉頰，再後把額頭的紗布換了新的。

    倆人之間無對話流。

    夜深。

    趙曉倩靠著床頭看書。

    餘懷周在門口沙發上看書。

    時鍾走過淩晨一點。

    趙曉倩書看了大半。

    餘懷周手中的書還是第一頁。

    期間和前幾天截然相反，沒有一個人來敲門。

    趙曉倩放下書，“我想出去逛逛。”

    眼睛，“悶了。”

    被裹了個熊。

    裏三層外三層，腦袋上罩了個長到可以遮住眼的帽子，脖子還被圍了條厚厚的長圍巾。

    趙曉倩來這三個月，黑夜奔襲了兩次。

    地麵冰涼卻無冰。

    大約是大雨將至，外麵滿是霧氣，導致地麵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走了沒幾步。

    趙曉倩握住餘懷周的大角。

    手套太厚，用力下本就有傷的手指很疼。

    趙曉倩鬆開手，拉住了餘懷周的掌心，像是沒看見他的怔愣，朝前一小步，從牽著他的手變挎著他胳膊。

    橡膠底的鞋麵在地麵輕，和餘懷周肩並肩。

    牽手也好，攬胳膊也好，都有點僭越。

    可地太明顯，趙曉倩又是個百分百惜命的。

    冒出遐思的可能突然就這麽淡了。

    餘懷周沒說什麽。

    由攬著，放慢了步子，在漆黑散漫霧氣的小道裏慢騰騰的走。

    趙曉倩穿太厚了，走幾步歇一歇。

    導致議事廳外麵守著的守衛幾乎長跪著。

    他們穿著漆黑的防風服，戴著單薄的氈帽，皮靴沾滿了霧氣蔓延而出的碎冰漬，抱著槍的五指烏紫發黑。

    垂下的頭顱虔誠又緘默。

    趙曉倩沒看。

    陪著朝前慢騰騰走的餘懷周，不想看，但卻不得不看，因為行跡太慢，還比什麽時候看得都要清楚。

    這些還沒完。

    趙曉倩沒見過城牆，也沒敢靠近過。

    有餘懷周在，於吹到眼珠子像是要掉下來的冷風中，站在了主城的城牆下。

    趙曉倩仰頭，問餘懷周，“這裏會下雪嗎？”

    來這裏的兩個半月，見過能把屋頂掀飛的狂風，劈裏啪啦像是能把屋頂砸爛的冰雹，唯獨沒見過雪。

    “會。”

    “什麽樣的雪？”

    “漫天大雪。”

    趙曉倩問，“雪安全嗎？”

    這意思不是在問下雪的時候，雪會不會把屋頂塌，而是在問，雪來的時候，境外邊界城安全嗎？

    餘懷周仰頭，看著高大城牆三步一個的黝黑守衛影，“不。”

    “一直都不嗎？”

    “恩。”

    “為什麽？”

    因為邊界城不參與戰爭，卻是法外之地。

    古早的時候雇傭兵團雜。

    小搶不過大，會盯著老弱婦孺無數的邊界城。

    大雪是他們的庇護。

    現在的境外分三大雇傭兵團。

    邊界城坐擁黃金和石油礦區，還開創了自己的運輸線。

    雇傭兵團虎視眈眈，每逢大雪，便會奇襲邊境線，運輸線，礦區線。

    別的雪是白。

    可對邊界城而言，大雪是紅的，被曆代無數守衛鮮浸染的紅。

    餘懷周沒答。

    趙曉倩也沒再問。

    挎著他的胳膊回去了。

    來的時候慢慢騰騰。

    回去的路上趙曉倩還是慢，餘懷周腳步卻快了。

    而且始終垂著頭，像是抬起頭，會有東西刺傷他的眼睛。

    這急速的步子在靠近院門時乍然而止。

    因為院門口不知道什麽時候，跪滿了長老。

    為首的餘父，全是凍瘡的手高抬，上麵是一紙文件。

    他抬頭，看著餘懷周的眼睛不是之前的耳目裂。

    是殷切和期盼以及小心。

    像是餘懷周答應了什麽，可他怕急了夜長夢多生出波瀾。

    連覺都睡不安穩，就這麽守在這，也求在這。

    趙曉倩鬆開餘懷周的手，過院門。

    獨自朝房間走。

    靠近的時候，急促的腳步聲漫近，茸茸的手套被握住。

    隻出雙眼睛的臉扭過去。

    在門口昏黃的燈下看著餘懷周。

    “如果……”餘懷周的臉漫起奔跑的紅，眼睛迎著燈，一時間分不清是水汽還是影，“如果……”

    他聲音發啞，握趙曉倩的手套，“如果……”

    三個如果溢出，遲遲沒有結果。

    白絨絨的趙曉倩啟，“還有十五天。”

    趙曉倩眉眼沉靜，“我就要離開這裏，回家了。”

    把手套從鬆了力道的餘懷周掌心裏回，“不願為你犧牲任何東西。”

    最後一句話吐出來的突然。

    但趙曉倩清楚聰明如餘懷周懂是什麽意思。

    ——在憋悶到快把你瘋的緒宣泄後，收回指令吧，放了願意用生命守衛你的秀蓮母族，安拆的族人，無辜的一隊和二隊隊員。

    ——我隻是你人生的過客，對你的也太過淺薄，毫不願為你付出，不必因為此而對我覺到疚自責和歉疚。

    這晚餘懷周沒回來。

    趙曉倩也沒在意。

    呼呼大睡，心無旁騖。

    隔天，趙曉倩拉開窗戶，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的個布包拎進來，層層打開。

    裏麵是已經凍塊的大餅，五個。

    趙曉倩湊在鼻息聞了聞。

    濃鬱到腥的羊味。

    趙曉倩不怎麽挑食，但唯獨不吃羊。

    來這後，主院送飯的像是知道的口味，沒給過羊的餐飯，這大餅更沒有。

    脆脆也沒給過。

    安敏卻給過。

    獨這個餅，不喜說話的人為這餅說了三四句，笨拙的安利。

    趙曉倩婉拒了。

    隻是聞著味就想吐。

    這會皺眉思考了秒，掰開一小塊塞進裏。

    皺鼻子，“果然難吃。”

    趙曉倩在休息室長待了下來。

    本就是有點宅的人，如果金珠不忙，能窩在家裏三天不出門。

    但還是會覺得悶。

    尤其是這間休息室的裝修和餘懷周小時候的院子如出一轍。

    豪華莊嚴鄭重且抑。

    可卻沒對餘懷周提過，再帶我出去逛逛吧。

    因為起初睜開眼會看見的和餘懷周院子像極的巨大能把死的水晶燈，變了不刺眼的小燈泡。

    再後，餘懷周把暗的天花板手給拆了，裝了和小院一模一樣的暖係原木天花板。

    後給換了床暖的四件套。

    搬來一個比高的書架，上麵麻麻擺滿了中文書。

    其中有本是辨別蘭花的品種。

    還有市場估價。

    趙曉倩閑來無事看了後，每天醒來會圍著那花轉三圈，手指它的葉子，灑水按顆算，占了不時間。

    趙曉倩還多了個MP3，新奇的晚上睡覺也沒摘掉耳機。

    能宅下來，是因為每天都有小玩意，水果零食湯羹等絡繹不絕，足夠安逸的打發時間。

    還因為能帶出去的餘懷周很忙。

    他的忙碌不是之前被烏泱泱的長老圍堵，耳朵裏全是喋喋不休。

    而是在那夜後變長老烏泱泱的坐著，他站著。

    用馬克筆，在牆麵的地圖上寫寫畫畫。

    再鋪陳出一張張紙。

    骨節分明的手指，毅然決然的畫下一道道橫線，橫了境外，直達境外周圈八大州。

    趙曉倩悄悄開門數次，每次都能瞧見眉宇皺著，聲音發沉，臉冷凝又絕對的餘懷周。

    他氣場強大到有時候會讓趙曉倩怔愣。

    因為和記憶中隻知道的他，怎麽都對不上號。

    還因為這樣長時間絕對獨裁，仿佛他說的就一定是對的人……太讓人討厭了。

    討厭的緣由是，在京市，這樣無條件讓別人服從，跟著他的人永遠沒有出頭的機會，但同樣，也永遠不用承擔責任。

    逛逛不一定非要白天。

    對趙曉倩來說，晚上去逛逛更好。

    但就是沒提過的另外一個原因是餘懷周白天忙。

    夜晚更忙。

    每天傍晚一到。

    守衛會把議事廳清空。

    長老不登門，守衛用對講。

    餘懷周坐在偌大的議事廳中間，麵前是趙曉倩許久沒見過的電腦，旁邊堆滿了麻麻的盤。

    他手指不斷，敲打著電腦，連接著盤。

    一夜三箱廢料變半箱。

    在後半夜天最暗的時候，被守衛抬出去，消失在漆黑的夜裏。

    趙曉倩學過管理、會計、市場等等等。

    可唯獨沒學過計算機。

    看不懂餘懷周在搗鼓什麽，電腦上一行行飛快溜走的代碼又代表什麽。

    也聽不懂他和長老們在說什麽。

    但是看懂了他畫在地圖上瞧著雜無章，但是用力到極點的橫線。

    距離趙曉倩回家還有十天。

    白天喝了三杯休息室新增咖啡機裏打出來的咖啡，睡不著了。

    翻來覆去好幾圈。

    在後半夜開門出去。

    餘懷周這些天淩晨四五點上沙發。

    早上七點多起來去外麵。

    這會不過三點，他趴在桌子上，在盤的包圍下睡著了。

    趙曉倩站在房門口看了他一會。

    腳步朝前，沒拿毯子給他蓋上，站定在他張在白板上的地圖麵前。

    定定的看了許久。

    聽見餘懷周的聲音，“有希嗎？”

    托遊朝東部開發的福。

    趙曉倩跟他時間不久，但是見了不來自天南海北的富商。

    他們人人都想在東部開發裏一腳。

    東部開發需要的金額以兆為單位。

    小打小鬧的本不敢登門。

    這些富商全都富的流油，而且不是一代的功勞。

    想掙下這麽多錢，哪怕是踩在了大發展的浪正中央，也差點意思。

    他們發家，大都起於國外。

    趙曉倩對境外沒那麽了解。

    但對沒多久才繁華起來，讓國富商富的流油的八大州卻還算了解。

    了解的點不是怎麽富，沒出生在那個年代，也沒機會去抓住機遇了。

    了解的是時局。

    八大州散落在境外周邊，因為太分散加上麵積太接近，人口也全是中北人口，所以統稱為八大州。

    可它並不是一個國家。

    餘懷周想借助他們的渠道，需要對接的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

    人心怎能可控。

    趙曉倩說：“不知道。”

    其實不是，就來看，是沒希。

    這世上隻要利益能通，便沒有永遠的敵人。

    可這一切是有先決條件的。

    境外邊界城恰好沒有先決條件。

    它是一座孤島。

    早就被周邊的豺狼虎豹標好了價格，並且廣而告之。

    在這種況下。

    再多的錢財送出去，隻是送出去而已。

    那些鳥兒蟲兒不止不會幫忙。

    甚至還會因為想分一杯羹而起了覬覦之心。

    幫豺狼虎豹鋪路，讓他們侵吞邊界城骨的同時，念在小恩的分上，留點骨頭給他們。

    他們有可能因為貪心而自己上，讓邊界城抓住先機嗎？

    沒有。

    因為他們隻是蟲和鳥，吃不下這萬貫家財。

    趙曉倩認為一點點希都沒有。

    轉想回去，餘微，定格在看見過好多次，但是不知道是什麽的代碼。

    莫名的。

    覺好像有什麽東西了。

    餘懷周的確是在安排人去八大州送重金洽談。

    八大州那因為商業已經繁華的緣故，英文暢通。

    趙曉倩看過議事廳散落的文件。

    上麵是各級人員的名稱，以及後錯綜複雜的家族要員。

    那些英文文件上寫的是針對每個人送去的東西，提表的話。

    可……

    視線落在包圍了餘懷周的盤上。

    淺淺的皺了眉。

    餘懷周每天熬大夜做這些是想幹什麽？

    “別想了。”

    趙曉倩回神。

    餘懷周起轉了瞬脖頸，“帶你出去逛逛。”

    趙曉倩又被裹了粽子。

    抬手挎上等著的餘懷周胳膊。

    慢騰騰的跟著他出去。

    跟著他的步子在他停下後一起停下了。

    趙曉倩從餘懷周後探出腦袋，看向聲音出現的方向。

    秀蓮穿著一黑極地的大氅。

    站著遠的門口，被兩個拿著槍的守衛攔住。

    餘懷周側目看了趙曉倩一眼，轉想帶回去。

    “既然不願意給我孩子以及家主夫人該有的尊榮。”秀蓮聲音巨大，“就請把家主夫人這四個字從我上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