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019章 渾水魚

  任命宰相，乃皇權之特許，若是連這都做不到，皇帝則徹頭徹尾淪為傀儡，意味著皇權淪陷、權臣當道，天下所不容也。

  可李承乾隨意任命宰相，且是將之前被排除出宰相之列的房俊重新任命，事先不僅未有商量、甚至連半點風聲都未出，這讓素來以「宰輔之首」而自居的劉洎很是傷。

  原本政事堂六位宰相，因為裴懷節的忽然反水、改換門庭，已經使得劉洎即將失去掌控，如今又扎進來房俊這樣一條大魚，勢必將政事堂的水徹底攪渾，他這位中書令還如何發號施令？  請訪問🎆sto🍍.com獲取最快的章節更新

  ……

  一大早，房俊便背著手、邁著方步來到位於中書省的政事堂，諸多員、書吏紛紛避讓兩側、鞠躬請安，待到得了一個溫和的頷首微笑，諸人齊齊看著房俊步堂，紛紛眼神深邃、心思複雜。;

  原本六位宰相執掌政事堂已經使得很多事僵持不下，時不時爭吵口舌、氣氛張，現如今又來了這麼一位大佬，可見這政事堂怕是再無寧日……

  政事堂很是寬敞，因並非宰相日常辦公之所在，所以大堂擺放著多張桌案卻並無堆積如山的文牘，一把把椅子拭乾淨、擺放有序，偌大的空間很是閒適。

  時間還早，房俊在大堂轉了一圈，走出去尋了一間廨，讓人灑水打掃一番，充作臨時休息的值房，又讓書吏燒水沏茶，坐在書案後邊翹著，尋出一本雜書，一邊喝茶一邊看書，等著諸位宰相上班議事，很是愜意。

  劉洎來到政事堂，聽聞房俊尋了意見廨作為值房，頓時面難看。

  中書省是他的地盤，理論上每一間廨都在他管轄範圍之，固然開闢出政事堂作為宰相議事之所，可這裡不應該有除他之外任何一位宰相的值房，房俊此舉，簡直就是挑釁。;

  未幾，一眾宰相魚貫而來，匯聚一堂。

  房俊也從值房出來，笑呵呵與諸位宰相一一見禮。

  唐儉鬍鬚皆白、步履蹣跚，捋著鬍子笑瞇瞇看著房俊上前與其見禮，手拍拍房俊的肩膀：「尋常時候大家總是意見難得統一，輒鬧到陛下那邊請求聖裁，實在是慚愧，現在二郎來了，這政事堂里就有了主心骨，好事。」

  房俊扶著他坐下，很是謙遜：「您覺得是好事，可有人覺得我討人嫌，不知背後如何咒罵於我呢。只不過聖意難違，陛下讓我過來參豫政事，我又豈敢推辭不就？想罵就罵吧，朝堂之上畢竟還是小人多。」

  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劉洎眼角猛跳了一下：「……」

  唐儉坐下，瞄了一眼劉洎，拍拍房俊手背，道：「誒，都是為陛下排憂解難，乃臣子之本分，哪來那麼些小人作祟？二郎多心了。」;

  房俊坐在他旁邊，一臉認真：「小人又不會將這個兩字寫在臉上，知人知面不知心吶，咱們要時刻警惕。」

  劉洎：「……」

  儘管早已預料有了這廝在政事堂里攪合，他往後的日子不會順遂，可第一天就被人這般怪氣的涵一番，還是覺得很窩火。

  娘咧！

  好在不久之後，崔敦禮、劉祥道、戴胄、裴懷節、馬周等人絡繹趕到，政事堂的氣氛寬鬆了一些。

  各衙門的大事都一一拿到政事堂來，宰相們集思廣益、出謀劃策，一項又一項難題予以解決，偶爾遇到大家意見相左、爭執不下之事，便舉手表決。

  於是劉洎發現，他這個宰輔之首被撇到一邊，只要是房俊贊的，基本都能通過，但凡他贊的，幾乎都被推翻……

  不可避免的，劉洎心底對陛下滿是怨氣。;

  陛下之用心，他也能揣一二，但為了分化房俊與李勣之同盟，便將房俊放政事堂，在他這個宰相之首的地盤放一頭猛虎，不斷蠶食他的威、權力，毫不顧及他的，心中豈能平和？

  ……

  政事堂會議散去，諸位宰相相繼離開，按照會上表決之結果返回本衙予以實施。

  裴懷節走出門口的時候，見到劉洎正站在院子裡一株大槐樹下與一個文吏說話，兩人四目相對，劉洎出一個笑容：「昨日得了一些好茶，裴僕不妨去我那裡品鑑一番？」

  裴懷節猶豫一下，點點頭：「固所願也。」

  兩人便一前一後來到中書省值房。

  分別落座，書吏燒水沏茶之後退出值房，順手關上房門……

  裴懷節如坐針氈，卻也知道避無可避，總歸是要面對。;

  劉洎喝了口茶水，面無表、開門見山：「裴僕難道沒什麼對我說？」

  他很生氣。

  這廝被房俊在河南尹的位置上起開，狼狽返回長安之時，可謂舉目無親、滿朝皆敵，背著一個尚書右僕的空銜沒有任何一個衙門願意接，是他耗費心力、資源，在陛下面前保舉，這才進了「軍制改革委員會」，算是有了立之所。

  而這廝又是如何回報他的？

  在最為關鍵的時候、最為關鍵的地方，幫著原本應是仇敵的房俊給他這個恩主一擊狠狠的背刺！

  時至今日，劉洎依舊難忘當日因裴懷節的背刺，陛下對他何等惱怒、失……

  裴懷節苦笑，捧著茶水，遲疑良久，才緩緩說道：「吾乃朝廷員，自當忠君國、奉公守法，既然忝為宰相、有臨機決策之權，自然要去做出於國有利之決定。我對事不對人，若中書令因此心中記恨，那我無話可說。」;

  劉洎生生氣笑，咬著牙道：「如此說來，裴僕乃是公忠國、鐵面無私了？」

  裴懷節無奈，道：「此等讚譽，我萬萬當不起，可政事堂乃決策帝國大事之地，吾等深皇恩、榮寵備至，豈能因為各方利益之糾纏而事先站隊？我覺得於國有利，便會舉手贊，反之則表達反對，如何判斷皆出自公允，不會因為誰之利益得失而喪失道義，還中書令海涵。」

  脂肪一片沉默，劉洎面容翳，一聲不吭，一雙眼目灼灼的盯著裴懷節。

  對方的話，他自然半個字都不信。

  朝堂之上是否有純粹之人？自然是有的，譬如以前的魏徵，譬如現在的馬周。

  但絕不會是裴懷節。

  一個坐鎮多年，在河南尹任上勾結河南世家侵吞良田、迫害百姓、貪墨稅賦、抵抗中樞政令之人，有什麼資格說公平公正？;

  在劉洎灼灼目注視之下，裴懷節到底還是心虛，無可奈何的笑笑，放下茶杯，攤手道：「非是我不念中書令之分，實在是不由己。」

  劉洎問：「怎麼就不由己了？」

  只要裴懷節言語之中道出房俊辦事不合規矩，或威、或利，那他馬上可以糾集朝堂文展開彈劾，一定可以將房俊從政事堂驅逐出去。

  至於會否因此壞了陛下之謀算，他也顧不得了。

  堂堂中書令無法掌控政事堂，他的威正在日甚一日的貶低，長此以往失去了整個文集團的支持，他還有什麼政治地位可言？

  「文領袖」的地位是所有文全力支持而賦予的，可不是陛下一道詔書就能賜下來的！

  裴懷節明白了劉洎之意，哪敢胡說八道？

  苦著臉道：「在下已經表明心跡，該說的說了，不該說的不敢說，中書令又何必咄咄相？」;

  他心裡也有所不滿，自己為何背刺劉洎，難道劉洎猜不到麼？

  非得刨問底，說出對你有利的話才行？

  到時候你如願將房俊起出政事堂，我裴懷節卻如何立足？

  劉洎見其心志堅定，知道自己謀算不，只得苦口婆心道：「你要知曉咱們的利益才是一致的，只要你站在我這邊，我才能嘗試掌控政事堂，否則事事被人制，我固然威盡失，你又能得到什麼好？合則兩利，你應該懂得這樣的道理。」

  裴懷節不說話，鬱悶的喝水。

  他豈能不懂這個道理？

  問題在於他不敢啊！

  自己在河南留下太多手尾，如今河南世家都被房俊所收服，那些事一樁樁、一件件全都證據確鑿，一旦房俊不管不顧的丟出來，史臺的史們會頃刻間發驚濤駭浪一樣的彈劾，足矣令他死無葬之地！;

  此等形之下，房俊讓他打狗、他本不敢攆！

  除非……

  劉洎直言：「午膳之後，你與我一併進宮，覲見陛下。」

  裴懷節目閃，問道：「中書令有何指教？」

  以前劉洎也為他引薦陛下，可不知此人到底從中如何運作，陛下對他頗為冷淡，並無看重。

  若無陛下之支持，他豈敢背刺房俊？

  劉洎道：「陛下對政事堂很是關注，我的份不適合說的太多，到時候你在陛下面前暢所言，讓陛下知曉政事堂之形。」

  裴懷節眼神一亮，就是說說房俊的壞話唄？

  什麼大搞一言堂、無視中書令、公私用顧全己方之利益，諸如此類……渾水魚嘛，他很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