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遠原本想讓坐到后面休息區的沙發上，聽到的問話，頓了一下。

他用眼神向示意，是否是自己聽錯。然而許佳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意思再明白不過。

季明遠沉默幾秒，說：“坐下說吧。”

*

兩人對坐到了沙發上，季明遠將手中的酸瓶子放到桌子上，問：“怎麼忽然想起來問這個問題？”頓了下，“是我讓你等太久了？”想一想從離開秦城到現在，好像確實過去大半個多月了。

“不是。”許佳寧直言，“是那天跟提起了，是告訴我說，在這件事上，男人的顧慮會比人。若你不答應我，那可能問題不是出在上。”

最后這一句，幾乎是直視著季明遠說出來的。也難為他，沒有躲閃。

“是誰？”他問。

許佳寧：“……是林。”

季明遠了然，心頭有些意外。看似單純的一個人，居然還能講出這樣的大道理。

“季老師，你可能確實還是不太喜歡我。若是真的如此，我希你還是不要勉強自己。”

趁他走神的功夫，許佳寧的思緒已經發散到了這一步。而且說這話時的語氣極為平和，仿佛沒有一點憾和可惜，這讓季明遠很不滿。

他沉默許多沒說話：“佳寧，我是不是跟你說過，我還沒大方到拿自己當施舍的地步？”

季明遠這句話，讓許佳寧臉一變。他、他喊自己佳寧？

許佳寧抿了抿：“那你又是為了什麼？”

語氣里莫名帶了些委屈，“又為什麼還不答應我？”

季明遠：“……”

孩兒的語氣是在質問，而且這種質問真的很不許佳寧——一直以來的許佳寧在上都是橫沖直撞的，何曾有過這樣小兒態的哀怨。這讓季明遠覺得，原來面對時，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佳寧。”他輕喚一聲說，“我當初說對你有——或者干脆說我向你表白的時候，你是不是從來沒想過，我會有喜歡你的這一天？”

許佳寧怔住，眼神在一瞬間轉變，由委屈變茫然，還有一點心思被破的狼狽。

季明遠看在眼里，全懂了。

“有人喜歡你，很難理解麼？”他有點點失笑，更多，是覺得疼惜，“要我說，喜歡你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了，你會信麼？”

許佳寧：“……我不信。”

很認真的看著他：“如果是這樣，當初你為什麼還會急著離開西大，離開林城？”

季明遠一時語塞。

到了現在，他才明白，這是一個多麼倉促草率的決定。

“不可否認，我離開西大確實是因為這件事。但那并非證明我討厭你。相反，在當時的我以為，此舉是在保護我，也更是在保護你。這一點，希你相信。”

男人的表再誠懇不過，許佳寧一下子就信了，眼眶有些熱。

“我知道，我相信你。”連事業都能為之放棄，若說不理解他的苦心，當真就是小珂口中的“白眼狼”了，只是——“那你是真的喜歡我麼？”

“怎麼不喜歡？”季明遠反問，笑的傻氣，“從一開始帶你，你就是那麼的優秀，換作任何一個老師，都會喜歡你這樣的學生的。”

“我曾經就很欣賞你。但當時的我以為，欣賞是欣賞，喜歡是喜歡，兩者之間差距甚遠。其實不然，就是一層窗戶紙的距離。”季明遠用手比給看，“這層紙很輕易就被我破了，哪怕我再自欺欺人，也不得不接現實。尤其是——佳寧。”他再一次直呼的名字，“你很漂亮。”

許佳寧：“……”

看向季明遠的眼神瞬間就變了——難不，他是垂涎的來的？！

“季老師……”許佳寧不知該說什麼，面有些紅。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男人都是視覺，我欣賞一下你的長相，有什麼不對？但你要覺得我只是沖著你的長相去的，那我就有些冤了。”

許佳寧語塞幾秒：“我還沒那麼自……”

這話是小聲嘟囔的，季明遠聽見了，不由一笑。

*

“那你為什麼還不答應我？”沉默幾秒，許佳寧小聲問道，把話題兜了回來。

季明遠靜默一息，輕聲說：“是我的問題。”

從跟遲颯分手之后，他就沒再過朋友。一方面是沒有合適的，另一方面是有所猶豫。

縱然他現在狀態已經好了很多，但在事沒有塵埃落定之前，他還是無法就這樣邁過這個心坎。他不通心理學，無論是翻閱文獻還是跟醫生流，沒有一條有力證據可以告訴他，這個病走了就不會再回來。既然如此，他也就放緩了尋找另一半的計劃。只因遲颯那樣的事，他不想再經歷一回。對己對彼，都是一種傷害。

許佳寧聽他說完就怔住了。

沒想到，原來他跟之前的朋友分手就是因為那件事的影響。更沒想到，他會因之而放棄談！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那你，那你之前為什麼……”

許佳寧想問他既然如此，之前還為什麼會說那樣的話。可話剛出口，就有些哽咽，于是便很難說下去。好在，季明遠都懂。

“你是想問我，既然如此，之前為什麼還會說‘若是確定是你想要的，我回答你’？”男人那一雙明亮的眼睛，盡著看盡一切的清明，再笑一笑，越發漂亮。

“因為我想，你可能會是個例外。”季明遠說。

許佳寧：“……”

之前在看書的時候，很難理解“排山倒海的緒”是怎樣一回事。現在，終于會到了——心深有種排山倒海般的悔意，幾乎要將淹沒和吞噬。曾經，在做下那個瞞一切的決定時，覺得有朝一日，若有機會，用自己全部的來彌補他就夠了。現在看來，不夠，完全不夠。

忽然就坐不下去了，許佳寧唰的一下起：“季老師，我想起還有點事，先回房了。”

說完就匆匆跑了，連酸都忘了拿。

突來的變故，讓季明遠也有些懵。一聲，正要追上去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

是小珂打過來的，問他林詹葬禮的事。季明遠隨口敷衍幾句就要掛，卻被小珂一把住。

“哥，有件事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說下！”

“你說。”

小珂：“昨天在院里遇見遲伯父了，他說，遲颯姐快回國了。”

季明遠不得不停下腳步。

*

許佳寧是一口氣跑回房的。

關上門以后，才意識到剛才的舉有些魯莽。然而此時此刻再回去也來不及了，靠著門板息片刻，回到了床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敲門聲從門外響起。伴隨著一道低沉的男聲，傳了過來：“許佳寧，開門。”

許佳寧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就忍不住起朝門邊走去，走到林床邊的時候，頓住了。

“季老師，我躺下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決不能見他，否則一定會控制不住眼淚。

門外沉默了些許。

“你不吃晚飯了？”

“不吃了，我有買的面包和牛。”

“酸呢？酸也不要了？”

“不要了，您替我喝掉吧。”

門外不說話了，又過了好一會兒，才有聲音響起。

“也好，有什麼事你打我電話，我換房了，就在你樓上。”

說完停頓了幾秒，等來了一個聲音有些啞的好，季明遠才轉離去。

許佳寧在房里等了好一會兒。等到腳步聲完全消失了，才輕輕走到門邊，打開了房門。果然，季明遠的影已經消失不見，只有一瓶酸靠墻擺放在了一邊。許佳寧彎腰將酸拿起，那一刻，忍許久的眼淚，終于沒忍住掉了下來。

*

這一晚，許佳寧沒有睡好。失眠至凌晨三點才睡著，第二天早上是被鬧鐘醒的。

醒來的那一刻，許佳寧有種眼皮被黏住的覺，好一會兒才勉強睜開，一照鏡子，發現自己眼睛腫了。被自己的尊容嚇了一跳，許佳寧趕尋找急救措施。好在，之前林是水腫質，冰箱里常備著冰塊消腫。此時還有幾塊，許佳寧趕撈了出來，用冰塊包住，開始冷敷。

如此折騰一番，勉強能見人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后了。許佳寧洗漱穿戴完畢，背起包匆匆下了樓。

今天是去見那對失獨夫婦的日子——即張薇拜托尋找的那一對，民政局小秦那邊終于結束了這一階段的工作，昨晚發過消息來說，今天有空。

在微信里，小秦特意詢問了幾個人同一起去。許佳寧想了下，回復說就一個。覺自己還是沒法見季明遠，生怕自己有些忍不住。索就忽視了他之前說的話，不要他陪同前去了。

在二樓便利店匆匆買了一塊三明治，吃完之后，許佳寧一邊喝著酸一邊往樓下走。酸還是昨晚季明遠給的，后來被凍到了冰箱里，今早取冰塊的時候想起來了，又拿出來喝。

總不能放壞了。想。

酒店外，小秦還沒來。許佳寧決定找個顯眼的地方等一等。

然而剛推門出去，就看見了一個極眼的影。許佳寧不由一愣，停在了原地。

等在酒店門外的，正是被試圖撇下的季明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