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詩君不知道林蘭亭什麼時候走的。

說是要不了命，卻也不是輕傷。

只記得他們握著彼此的手，說著話便睡了過去，待醒來，屋里只有一個在外間看顧的婢。

知他忙。

能親自將傷的送回來，等著軍醫為理好傷勢，又同表明心意，說了那些話才離開已是不易。

傷了，心卻愈合了。

手不自覺上，那里似乎還殘留著獨屬于他的余溫，他說，生隨死伴。

衛詩君角緩緩揚起。

“小君君。”

林國丈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可以進來嗎？”

衛詩君示意婢去開門。

林蘭亭剛剛叮囑林國丈的話，都聽到了，想來林國丈是來給送吃的。

果然，林國丈提著一個食盒到床前，“猜到你這會兒該醒了，爹親自燉的人參鴿子湯，給你好好補補。”

爹？

衛詩君神怔愣了下。

知道要來戰場找林蘭亭后，林國丈就抱著自己的包裹住進了太子府，磨泡要跟來戰場。

從林千凝得知，便是不帶上林國丈，他自己也是要來的，衛詩君想著大家一起，路上還能有個照應，便答應了。

沒想到，林國丈對的稱呼，從第一日的衛姑娘，第二日便了詩君，到后來直接了小君君。

如今又以爹自居了？

林國丈知在想什麼，在床頭蹲下，好和說話，“你看啊，你和蘭亭已經定親了，若不是戰事，說不定已經婚了，對吧？

婚了，蘭亭的爹就是你的爹，而且咱們如今都親如父了，我覺得你再喚我林伯伯，顯不出我們的關系好。

所以，往后我就是你爹了……等等，不對，公爹也是爹，哎，我本來就是你爹。”

林國丈眼珠子轉了轉，“哎呀，繞糊涂了，總歸以后你就是我兒媳，也是我閨。

來的時候就說好的啊，往后你去哪，我去哪，我那兒子不及你靠譜。”

他個子高，即便是蹲著，也比趴在床上的衛詩君視線更高些，便偏了偏頭，“閨，爹以后就指你了啊。”

見衛詩君怔怔，沒有回應，他神有些傷的樣子，“小君君，你不會是嫌棄爹吧？”

林國丈說親如父，并非口頭之言，自打兩人一起上路后，他的確將衛詩君當兒關照著。

衛詩君忙道，“詩君不敢，詩君只是自小沒怎麼與父親接過。”

一時有些適應不過來。

“不嫌棄就好，不嫌棄就這麼說定了，記得啊，你去哪，爹去哪。”

他將陶罐打開，將燉得糜爛的人參鴿子，連帶湯地舀了一碗，遞給婢，示意喂給衛詩君喝。

衛詩君自打不再用婢后，凡事習慣親力親為，許多年不曾被伺候過，加上趴著也不好吃東西，便要起。

林國丈忙道，“別，蘭亭可是把照顧你的任務給了爹的，若是爹沒照顧好你，你知道的，那小子六親不認的。”

衛詩君知他夸張的分，但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便張任由婢喂著。

能得林家父子這般相待，衛詩君覺得人生圓滿了。

林國丈同衛詩君接久了，也大致知道衛詩君的子，外表瞧著灑，實則是個將自己心封閉起來的人。

知道自己在這里，到底不自在，便借說要去傷兵營幫忙，讓衛詩君好好吃東西，好生休息，忙完再來看。

兒媳是個斂的，兒子是木頭做的，他只能熱些，林國丈無奈又甜地搖了搖頭，這個家沒有他，還真不行。

下午，他果然又提著食盒過來了，還是人參鴿子湯，“鴿子補傷，效果最好，而且我跟你說啊，這鴿子是蘭亭命人送來的。

爹估著，他是擔心爹照顧不好你，這小子，自小就主意多著呢。

小君君啊，以后你可得替爹多管管他，讓他對爹再客氣點，爹得立立父威。”

衛詩君彎聽他絮叨，忍不住問了句，“然后呢，爹想做什麼？”

林國丈沒錯過這句爹，咧一笑，“那自然是把從前缺失的父親威嚴找回來啊。

你不知道，從前家里就我們兩個時，事事他做主，反倒他了爹，我倒像他兒子，什麼都得聽他的。

爹想想就憋屈，他當初為了讓你答應嫁給他，是不是還說爹腦子不好？

你瞧瞧，哪個孝順兒子會這樣說自己老子的，所以，你往后得幫爹，爹的威嚴可就指你了。”

衛詩君也想起這事，笑道，“好，往后我幫爹。”

“爹果然沒白疼你，都說兒是爹的小棉襖……”

話戛然而止，林國丈的緒也低落下來，訕訕道，“喝湯，快喝湯，爹去傷兵營瞧瞧。”

他想到了林萬芷，他自認自己對足夠好，可林萬芷卻不是他的棉襖，若非來，眼下昭又怎麼會打仗。

他又想到林千凝，時煜離開后，一人留在皇城，聽說被青蕪接去了公主府，不知如今如何了。

平白丟了多年歲月，如今人到中年，孤一人……

如此想下來，林國丈覺得自己做爹真失敗。

衛詩君猜到他想什麼，但這并非林國丈的錯，不忍他難，便轉移話題道，“爹，蘭亭小時候也這樣持重嗎？

您多說說他兒時的事，知己知彼，我才好幫您對付他，爭取把我們家的地位重新排一排。”

“這個主意好，最好讓他排末尾去，說起他小時候啊，比起一般的孩子算是穩重。

但是孩子嘛，終究只是孩子，他啊，小時候也皮得很，是那種外面瞧著乖，但會私下搗蛋的娃……”

林蘭亭回來的時候，已是兩日后的深夜。

他從外間去，見床頭燃著一盞豆大的油燈，昏暗燈下，衛詩君闔眸側臥在床上。

知道夜里是不會睡的，眼下應是閉目養神，夜間害怕男子靠近。

兩人雖已明了心意，但林蘭亭不想太甚，便躡手躡腳準備離開，給時間慢慢適應。

卻聽得衛詩君道，“你回來了？可有傷？”

問著話的人已經睜開了眼。

林蘭亭頓足轉，“嗯，看下你，我這便離開。”

衛詩君聳了聳鼻子，聞到空氣中濃郁的腥味，“你把大燈點上，我看看你。”

是不是傷了。

林蘭亭略一遲疑，便邁步進了屋，一邊點燈，一邊解釋道，“我沒傷，是敵軍的。”

衛詩君松了口氣，“還急著回去嗎？”

“太子回來了，房家父子已投誠，下午剛休戰，我明早回去便可。”

林蘭亭依舊站在原地，言簡意賅地說著近況。

“那你把盔甲了，去洗洗，好好休息一會兒。”

衛詩君坐起，林蘭亭的腳下意識地了，又在邁出一步后頓住。

他始終記得先前蕭之安夜里敲馬車，讓整個人都繃，蓄勢待發的樣子。

而事實上，得知林蘭亭沒有傷，心頭擔憂過后，的便不控地繃得像一拉滿的弦。

暗暗吸了口氣，朝他笑道，“你扶我下，躺久了難，我想坐會。”

這是多年來下意識的反應。

“等下。”林蘭亭轉，從外間的櫥柜里拿了許多蠟燭，點燃，將整個屋里照得亮如白晝。

方才近的，將扶起，用枕墊著，靠坐在床頭，“你若睡不著的話，便等等我，我洗漱回來，再同你說話？”

他看出衛詩君的努力，故而試探著問道。

想到這是許自己生死相隨的男人，衛詩君讓自己漸漸放松，“好。”

男人洗漱很快，帶著一皂角清香味回來，衛詩君已緩緩挪到里側，將外側的位置讓了出來。

這于理不合。

但兩人都清楚，房家父子投誠，并不意味著戰事結束，而是昭反攻的開始。

將來戰事只會更激烈，林蘭亭明早一走，再見還不知何時，他們只想多一點的相時間。

屋里的燈一直亮著，起先是兩人敘話的聲音，漸漸地便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兩三日不曾合眼的林蘭亭說著話便沉沉睡去了，衛詩君看他睡得香甜，沒忍住握住他的手，竟莫名覺得踏實，也跟著了夢鄉。

這是自打那件事后，第一次夜里睡。

先前睡的林蘭亭，回握住的手，角緩緩上揚。

而屋外暗，一道影著屋里的燈，站了許久，眼里滿是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