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姬絮的眼中,碑林是森林,長生蟬是螢火蟲。
這是對腳下這座黑山的認知。
而顧白水的認知,從最開始看見這座黑山的時候就是與眾不同的。
當時他站在山腳下,抬頭仰,把山看了樹。
整座黑山是一棵無比龐大的參天巨樹……樹上有很多葉子,寄生了數不清的蟬。
看見黑山,腦海中卻幻想出了一棵樹,這是顧白水從靈魂中誕生的覺。
隻是進山裏之後看不清全貌,顧白水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是在爬山,還是爬樹了。
他問小師妹:“我們在山裏,還是在樹上?”
姬絮怔了怔,想了很久才給出一個答案:一直都在山上啊。
山上一直都是這樣,有樹林、有螢火蟲、有很多埋在地下的,還有師兄。
他們一直生活在山裏,三個師兄和姬絮自己,都在同一座山上。
顧白水突然停頓在了原地。
耳邊又有山風呼嘯而過……但這一次,顧白水抓住了風聲,他聽清楚了這陣詭異的風,到底是從什麽地方吹過來的。
……
“小師弟,看見你二師兄了嘛,我找他有些事……不用幫忙,別濺你一。”
……
“師弟啊,我正打算出門……當然不是怕你大師兄,隻是在山裏憋了太久,想出門逛逛……嘿嘿,你就說從沒見過我。”
……
“師兄,我剛從中洲回來,剛剛在山門口……看見大師兄正在踹二師兄呢,可用勁兒了,二師兄鼻青臉腫的,還咬了大師兄一口。”
“哦?”
“你告的狀啊,嘿嘿~”
……
姬絮抿著,站在原地不說話,像以前那個倔強的小師妹,一直守在山裏,從來不肯離開。
等到了師兄,樂嗬嗬的陪他走了一路,但也一直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把心裏的那句話問出口。
很想問:“那倆師兄呢?”
“他們什麽時候回家啊?”
他們不會回來了。
顧白水一晃,低頭無聲的笑了笑。
那陣風,是從過去吹來的……從長生區裏,從師兄妹四個人的邊,一直吹到了現在。
山風留在山裏,尋找走丟的幾個人。
腳下的這座黑山……就是曾經的那座山脈。
長生區無邊無際,所以這座黑山也大的沒邊兒。
劍尊蟬說的沒錯,
“你隻是下了一次山,然後又回來了而已。”
兜兜轉轉,還是一座山。
……
顧白水試著睜開眼睛,眼皮,勉強睜開了一條隙。
能看到的所有景都是模模糊糊,不清不楚,到都是破碎的山石,石碑林立。
小師妹站在他的後,但顧白水卻沒有轉過,看一眼。
“師兄,去捉螢火蟲吧。”
姬絮沉默良久,悄悄的笑了笑。
不願意想太多,隻是師兄還在這兒,繼續完眼前事就好。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走到山頂會看見什麽也和自己沒有關係了。
顧白水隻是站在原地,聽著腳步聲,小師妹湊到後,幫他再係上了眼前的白布。
師兄看不見也好,可以引路。
以前都是師妹跟在師兄後,如今反過來也好玩兒的。
姬絮這麽想,餘中突然亮起了一盞燈。
顧白水抬起手臂,手腕上吊著一盞黃燦燦的燈籠,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盲人打燈籠,在森林裏格外醒目。
“師兄?”
顧白水抬起頭,慢聲說道:“不去找了,點盞燈,讓它們自己過來。”
附近的蟬應該不會太多,幾十隻雖然麻煩,但也不是解決不了。
顧白水打算設個大陷阱,守株待兔,這樣也更有效率。
姬絮有些好奇,靠在一邊看著師兄忙來忙去。
他的手腳很麻利,作快速準確……抬手一丟,一方金燦燦的雷池落在地上,雷編織網,很快銷聲匿跡,藏在了空地下。
顧白水又取出一塊方方正正的土印,把厚土印丟在頭頂的天上,藏在虛空中,作為第二道陷阱。
再之後,還有一粒不起眼的種子,是二師兄留給他的神農帝兵。
種子種在土壤裏,朝著四周蔓延生長,編織出一座巨大的翠綠籠子,籠罩住方圓百裏。
顧白水意念一,籠子消散不見,都藏了起來。
平坦的地麵上,隻剩下一盞燈籠,看上去微弱安逸,實則殺機四伏。
“我呢?”
姬絮問師兄:“我幫你守住退路,讓那些螢火蟲進來就跑不了。”
“不用這麽麻煩,”顧白水說:“它們跑不了。”
神農帝兵演化樊籠,長生蟬進來就很難再出去了。
顧白水往後靠了靠,一棵青綠的柳樹鑽出地麵,樹盤結,撐住了他的。
姬絮走近,坐在師兄的邊。
仰起臉,看著頭頂茂的樹冠,有些疑的皺了皺鼻子。
“我時常想,其實我們沒住在山上,而是一直住在一棵樹上。”
顧白水輕聲說:“那棵樹很大,埋在地底,樹冠冒出地麵,隻出冰山一角,就變了長生區所有的森林和樹木。”
“地下還有很多帝墓,關著門,掛在大樹的枝頭上,像是養育一間又一間特製的養蟬室。”
顧白水經常被埋在地下,去百上千個養蟬室裏睡覺做夢。
久而久之,那些睡的蟬記住了他的氣味。
“後來,那顆樹汲取了足夠多的養分,需要澆些水,或者一場雨,就可以把樹上結的蟬養育。”
他回去了,帶著白水回到了山裏。
那個晚上雨下的很大,把長生區的地麵衝毀,崩塌碎裂,暴出了一片看不見底的漆黑深淵。
無邊無際,大的嚇人。
可深淵裏有什麽呢?
什麽都沒有,隻是漆黑,龐大,空的一片……像有人事先把地下藏著的那棵樹移走了一樣,顧白水想,那老頭兒大概是用了一麵鏡子?
“現在啊,”
顧白水仰起頭,看著柳樹冠,和樹葉後麵的遙遠山頂。
“我又回來了,從樹一直爬到樹冠……這裏的蟬太多,結繭掛在樹葉上,等我一個個打開,一個個收獲。”
天林子是從樹冠上掉下去的蟬,厚土蟬親近泥土,所以順著樹幹往下爬了很遠,劍尊蟬不喜歡太多聲音,邊有同類,所以它也向下爬了一段距離。
直到現在,顧白水才順著樹幹,真正的爬進了樹冠裏,邊到都是麻麻的樹葉和蟬。
樹冠最高的地方,坐著負責養蟬的僧人。
他知道,他也知道。
“樹結果,蟬是果。”
這棵樹倒吊著數不清的蟬果,它們了,到了收的季節。
摘下蟬果,在最高的那一片樹葉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