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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錦繡》第一千九百六十章 義利之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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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26章 義利之辨

  孔子說「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對於財富極度貶斥,將君子與小人徹底對立,言義者為君子,言利者為小人,對於財富極度蔑視,事實上絕大多數言義之君子,皆家財萬貫、足食……

  孟子更為極端,甚至說「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對於錢帛甚為貶斥,認為有「仁義」便可穿好、吃好飯。

  當所有人都在貶低財富、提倡仁義道德,那些窮人便可以安分守己的繼續窮下去,哪怕付出了無數的辛勤勞作,卻也吃不飽一頓飯,而富人則可以心安理得的財富,讀書立說、繼續那一套「窮得認命」的歪理邪說……

  而這一切之源,在於古代對於財富之認知。

  古人對於「財富」之概念,認為天下財富恆定,有人多取一分、則有人必然取一分。;

  《道德經》說「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其義乃國家當讓利於民,不可與民爭利。  閱讀最新小說容,請訪問𝕊тO.ℂ𝓸м

  在生產力低下、財富流通幾近於無的年代,有此認知可以理解。

  但是當國家庫府充盈、民間財富橫流的大唐,依舊持著儒家用以治世的那一套,不是蠢、就是壞。

  許敬宗素來自詡「言利之小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如何看得上儒家口是心非的那一套?

  追求道德仁義沒有錯,但誆騙天下人仁義比利益更重要,那就不對了……

  孔穎達看了許敬宗一眼,道:「君子恥於言利,非是君子不知利之好,而是要以此引領社會風氣,如若君子言必稱利,則天下人趨之若鶩,仁義道德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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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口中之「君子」,非單指道德君子,而是與孔子口中之「君子」一樣,是指廟堂之上的統治階級。「小人」也非是「道德低下之人」,而是接統治的尋常百姓。;

  在廟堂之上者,要引領風氣,使天下人知曉「義重於利」的道理,如果統治階級宣揚利益為重,則勢必再無人言仁義道德,一個只重利、不言義之社會,自然人心混、秩序盪。

  許敬宗雖從不自認儒家子弟,但儒學造詣卻不低,可卻不敢與孔穎達辯論,對方無論學、地位、威都遠超於他,如何辯得贏?

  「我非在意義利之辨,只在乎以往那些錯誤的財富理論,要以事實告知天下人,財富是創造出來,當舉國上下辛苦勞作,農業、商業等等任何方式都會創造財富,財富或會增多、或會減,絕非恆定不變!」

  現在很多員已經逐漸意識到,當財富作為銅錢埋藏在地窖里,這些財富等於零,毫無意義,而當財富流通起來則會出現變量,甚至會在原有的基礎上實現增值,簡而言之,當財富流通加劇,會越來越多。

  所以很多人開始諫言,國家的府庫、皇家的帑都不要囤積大量錢帛,而是要將其儘快花出去,無論通過何等方式,只要財富流通加劇,整個帝國都會因此益。;

  這就是當下朝野上下之主流矛盾,非是「義利之辨」,而是「財富恆定不變」與「財富流通增值」兩個觀點之間的對立。

  或曰保守,或曰激進。

  是兩種思想之對撞。

  孔穎達搖搖頭,道:「如你所言,將天下財賦之狀況調查整理、細究財富之真相或可行之,但不管真相如何都不必公之於眾,有些事即便是對的,卻也不宜大肆宣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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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敬宗對此倒是表示贊同:「國家制定政策需要究極本,但對外宣傳卻不必如此,『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嘛,讓天下百姓知道怎麼做就好,不必讓他們知道為何那樣做。」

  孔穎達瞅他一眼,懶得多說。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句話即便在儒家部也有多種解釋,許敬宗在此所言自然是最不好的那種解釋,藉以嘲諷儒家「愚民」的那一套。;

  他之所以不爭辯,是因為這話除非孔子復生給出一個確定之答案,否則任誰也拿不出確鑿證據解釋其義,更無法反駁旁人之解釋……

  房俊笑道:「這就是行文之時不夠嚴謹造的誤會,假如當年《論語》之編撰者在其中加標點符號、使其能夠準確斷句,何以有數百年來之爭端?推行標點符號,時不我待啊!」

  古文典籍當中沒有標點符號,使得諸多語句難以斷句、歧義增多,是古人當真發明不出標點符號嗎?

  非也。

  事實上,先秦之時便有「點號」「線號」等等標點符號,那時候的標點符號沒有規範,形不規則,任意極大,大多時候只要作者自己知曉其義即可……但在此基礎之上想要統一標點符號其實並不難。

  之所以一直未能有規範之標點符號出現,更多是因為文化人將書籍抬高至極高之地位,使得普通人即便得到一本書籍,因為無法斷句也難明其義,除非有家族之傳承才能看得懂書冊典籍,講究「讀書百遍、其義自見」來標榜讀書人的高尚。;

  時至今日,依舊很多讀書人極其排斥在書籍當中加註標點符號,認為如此一來降低了讀書的門檻,使得讀書為一種「很低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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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穎達是真正的大儒,一心在於儒學之推廣、傳承,不在意所謂的「讀書人高級」言論,頷首道:「我將《五經正義》重新編撰了一遍,將其中諸多似是而非之言論修改或者剔除,加註標點符號,使其本義清晰可見、叟皆知。只不過若刊印天下,花費極大,還需二郎名下的印書行多多資助才行。」

  房俊欣然應允:「小事一樁,屆時孔師知會一聲便是。」

  他不僅對真正的儒學絕無偏見,甚至極為推崇,只恨後世儒家為了迎合統治者而將儒學自我閹割,剔除了諸多儒學之核心意義,只留下符合統治者利益的一些學說、主張,甚至於這部分最終也歪扭、曲解,淪為錮思想、愚弄社會之幫兇。

  儒學,實乃華夏之瑰寶。;

  許敬宗在一旁怪氣:「孔師雖非出曲阜孔家,卻是孔子三十二代孫,曲阜孔家對您推崇備至、馬首是瞻,家中亦是阡陌縱橫、資產無算,何以連刊印書籍這等小事都這般吝嗇、假手於人?」

  他素來喜錢帛,也從不避諱,卻極其討厭那等言必稱義、恥於言利實則家資億萬之輩,故而即便面對孔穎達這樣的當世大儒,也忍不住出言譏諷。

  孔穎達卻負手而行,理都不曾理會,只留給許敬宗一個後腦勺。

  許敬宗:「……」

  房俊笑呵呵道:「孔師家中固然良田千畝,卻資助鄉間貧苦子弟讀書幾十載,舉凡鰥寡孤獨皆可在年節之時去孔家領取一份禮品,或錢帛、或糧油、或米布,再大的家業幾十載堅持下來,也快要散盡了,若非先帝與陛下是不是賜錢帛,怕是都要熬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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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敬宗:「……」

  趕小跑兩步追在孔穎達後,誠摯道:「是下未知究竟,信口胡言,還孔師莫要放在心上。」

  他自己貪財、斂財,厭惡滿口仁義道德、實則瘋狂斂財之輩,但是對於那些真正散盡家財、樂於助人者,卻是發自肺腑的推崇敬佩。

  因為他自己做不到……

  孔穎達哪裡會理會這個言必稱利、厚無恥之小人?

  更不在乎對方對他的看法,是褒是貶,本不在意。

  *****

  三日之後,考試結束。

  黃昏時分,數聲銅鑼響過,長安、萬年兩縣衙之門開啟,街巷之間,燈火輝煌、人頭攢

  一眾考生疲力盡、神懨懨的走出考場,攜帶著諸多考試品出了大門。在此等候迎接的各自長隨、僕從嗅著自家郎君上散發的餿味,看著原本養尊優的臉上鬍子拉碴,趕上前接過考試品,簇擁著返回各自居所。;

  房俊與孔穎達、許敬宗、李安期等監考都長長吁了一口氣,考試期間並未發生意外,順利完監考任務,總算是告一段落。

  不過考生雖然離去,四人的任務尚未完,等到親自監督禮部員將數百分考卷歸攏、整理之後裝箱子,用馬車運到禮部衙門,又坐鎮禮部連夜主持、監督糊名、謄錄之工作。

  整個禮部衙門徹夜燈火輝煌,本部衙門人手不夠,更掉了其餘六部以及中書省、尚書省等數十名吏……

  待到翌日清晨,各種工作方才完,然後護送這些考卷進太極宮,就在武德殿上,由一眾未曾參與監考的宰相、大儒公開閱卷、評分。

  偏殿之

  房俊與孔穎達、許敬宗、師古、劉洎、李安期、宇文節等等監考坐在椅子上,連續多日未能返家,各自疲憊不堪、神不濟,並無太多談聊天之

  一個宮輕手輕腳的進來,在主人矚目之下低著頭來到房俊邊,將手中一個食盒放在茶幾上,從中取出幾碟糕點、幾樣小菜、一壺黃酒,一一擺放。

  輕聲道:「殿下知太尉辛勞多日,故而備好早膳讓奴婢送來,請太尉用。」

  其餘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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