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出京時，聽說蜀王殿下抱恙在，遷往青羊觀中修養了，皇上聞訊甚為牽掛，曾囑我巡至四川時，一定要代皇上探王爺病，不知王爺如今可好些了麼？”

藩王非奉旨一律不得與京結，這是朝廷制度。楊凌巡視各省，從未拜見過當地皇親王侯，如果沒有一個合理的理由，他想面見蜀王，不但顯得唐突，而且蜀王完全可以避而不見。

今日當著都府大小員說出皇上囑他探蜀王病的理由，回頭行走于蜀王府，便不致引人非議。而且這麼多員，同蜀王府關系切的必不在數，消息傳到蜀王耳中，他也就沒有理由婉拒了。

安文濤見他問起蜀王，臉上笑容一收，肅然道：“王爺以禮教守西陲，蜀人安樂，日益殷富，離不了王爺之功。王爺病重之后，蜀地百姓為之憂慮，下等也是焦灼萬分，嘗代為延請各地名醫。

只是王爺病反復，始終未見好轉。現在王爺在青羊宮中修養、調理病，病勢有所減輕，前日下去探時，看到王爺氣尚好”。

楊凌見眾人談及蜀王時，均停箸歇杯以表敬意，蜀王在蜀地大小員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這樣的人，也難怪朝廷要謹慎對待了。

他淡淡一笑，說道：“王爺病痊愈有，本聞之也甚寬。蜀地的路難走啊，本這一路行來，子都快顛散了架，今日想早些歇了，明日先去拜昭王殿下，安大人，你看..........。”

“是是，下已在文殊院為大人設下欽差行轅，這便恭送大人往行轅休息”。安文濤欣然應道。

他可不是要把欽差安置到和尚廟里，而是此街有座古老的文殊廟，故此得名。楊凌這個掃把星每到一地，歡歡喜喜把他接過去的員十有八九要倒霉，場上的人大多迷信，安文濤對此頗為忌諱，可不敢把他往自已邊領。

安文濤絞盡腦把他安排的遠遠的，還特意安排到文殊院附近，就是希借助仙佛之力一這位欽差滿的煞氣，希他千萬別在都又攪起一場腥風雨。

楊凌可不知安大人的想法，他到了地方見這里房屋樓閣雖不豪綽，卻十分大氣。周圍沒有太多的民居，適宜安排侍衛們駐扎和守衛，不遠佛寺鐘聲悠揚，梵音裊裊，聽著心田靜雅，反而覺得安大人很是費了一番心思安排他的住，心中很是滿意。

欽差儀仗駐扎下來，伍漢超先對親兵和狼兵的駐扎做了調度，將楊凌的住團團圍住，定崗、流哨層層設防，把這里圍的是風雨不。

楊凌自去沐浴更，然后一清爽地走進書房，剛剛燃起一藏香，聽著約傳來的梵音禪唱閉目養神，劉大棒槌持來報，四川都指揮使李森求見。

楊凌今日見了李森在席間飽當地僚冷落的形，對他能起的作用已不抱希，若剛剛到達，立即接見軍中將領，又恐引起有心人的疑慮，所以擺手道：“就說本乏，已經歇下了，請李大人先回去。”

劉大棒槌應了一聲，剛剛走到門口，楊凌又道：“慢！”。

楊凌懶洋洋地有椅上坐了，屈指彈膝，沉半晌，輕聲道：“ ..........，請讓他進來吧”。

不一時李森雄糾糾、氣昂昂地大步進了書房，見了楊凌立即施了個標準的軍禮：“李森見過欽差大人！”

楊凌隨意地道：“坐吧，不要拘禮了。本來四川的目的，你是最清楚的，怎麼還這麼莽撞，我剛剛住下，你便來探，落在有心人眼中，豈能不加猜疑？”

李森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地在椅上坐了，嘿嘿笑道：“大人，咱要是不來，那才招人懷疑呢。卑職一到四川，就放出風去，說是走的閣焦大學士的門路，這才調任四川富庶之地為。焦閣老和大人您的關系盡人皆知，我要是不來拜訪，豈不是蓋彌彰？”

“嗯？”楊凌忽地抬頭認真打量這個一直被他視作好戰、能戰而心機的糾糾武夫，還是那副獷模樣，看起來毫無心機。

楊凌得到的報：李森調任四川，脾氣暴躁、目中無人，曾鞭打侍衛，游獵時踐踏農田，都上流人的詩酒會上見到拓拔嫣然，竟目瞪口呆半晌，目追隨倩影良久，連蜀王世子和他談也充耳不聞，失態丑狀，引為都場笑柄。

楊凌的判斷是：人耳目！

一個從低階一步步爬上來的高級將領，一旦大權在握，倒不排除他追求聲犬馬、放縱自傲，其至貪臟枉法，徹底腐化的可能，但是李森是帶著使命來到四川的，他能居此高位，就決不是一個白癡，他不會拿自已的腦袋開玩笑的。

但是盡管如此，楊凌仍然不以為李森能有多深的道行，可是現在著這個貌似憨直的山東大漢，攝著他眼神深閃爍的明和一種無法言喻的味道，楊凌象是忽然看到了另一個人，一個深藏在這個軀殼里的影子。

他凝視李林半晌。李森也夷然不懼地迎上他的目，毫也不閃躲。許久許久，楊凌忽然展一笑，說道：“李森，以前可曾有人能看清你的真面目？”

李森賴相一收，肅然道：“大人，卑職如今只對您一人，坦我的懷”。

楊凌眉尖一挑，又緩緩斂下，徐徐道：“唔..........本洗耳恭聽”。

李森誠懇地道：“大人，我知道您選中我，就是因為我在軍中沒有什麼派系，是靠著實打實的戰功升上來的，說不定要關頭能起些作用，這才起用我來四川擔當大任。卑職嘗過種種人排的滋味，難得大人您相中了我，這是卑職的幸運、卑職的機會。

常言說，人往高走，水往底流。卑職腆說句讓您笑話的話，從接到調令的那一天，卑職就琢磨著怎麼著也得把這趟差使辦好，得到您的賞識，從而拜到侯爺門下。當時命令下的急，卑職不能進京見您，所以來了四川后就先把謠造出去了。卑職就這麼大點出息，對大人您，我是開門見山，掏心窩子的話都說了，希大人不要見怪”。

楊凌微微地笑了：“本接到查證蜀王謀反事時，也沒有多時間準備，倉促間從兵部提供的地方大員中，選中了你來出任四川都指揮。呵呵，說實話，當初只是看中了你驍勇善戰，而且在軍中沒有什麼派系，不會左拐右繞的和四川的兒們拉上關系，可以放心把這樣重要的事給你”。

他吁了口氣，坐直子道：“有些事，看似偶然，其實只是沒有人去細思其中的道理而已，就連本也著相了。你在軍中沒有什麼派系，如果沒有些心計，只憑驍勇善戰，軍功累累，縱然升遷，又怎麼可能當到都指揮使？識人難吶，李兄，你有什麼見地就說出來吧”。

這一句‘李兄’，等于接他了，李森聽了目中喜一閃，又恢復了那種糾糾武夫的形象，臉上帶著幾分殺氣、幾分彪悍。

他嘿嘿一笑道：“大人，心計談不上，我那點心眼也就自保有余，從小書讀的，要在朝里跟那些大學士掉書袋子，我可連您的一手指頭都比不上。

這都指揮嘛，嘿嘿，是卑職撿來的，魯軍幾大派系你爭我奪，誰也不肯讓對方的人坐上這個位置，結果就把我這個四六不靠的人給推上來了，唉！當也當的憋屈。可咱命好，要不咋能讓您這貴人的一雙慧眼就給叼上了呢？”

這個李森，說話油腔調，一的氣，確實是個不識幾個大字的老兵油子，可就是這麼一個人，居然爬滾打，混到了指揮使的位置上，雖說是軍中派系為了搞平衡，如果他沒點心眼，能抓住這個機會，借力打擊，就了自已？

一飲一啄，必有因果。李森如果沒有點真本事和智慧，僅憑戰功頂多混中級軍，可他愣是在各派系的夾中升到了指揮使，這豈是他給人的外相覺能辦得到的？

不過他的心機和智慧，在未坐到這樣的高位時，還能讓他混的游刃有余。到了指揮使的位置上，一言一行、一舉一，都伴隨著相應的權力，能給一部分人帶來實實在在的利益，這些是明睜眼作不得假的，也不是憑著心機就能含糊過去的。

別人也不是吃素的，一次兩次當你犯混，次數多了還能糊誰？所以李森也就只能安心在都指揮使的位置上做一個傀儡，不敢輕舉妄。

這時的他，也就意識到了一個強有力的靠山，是多麼重要。可是想投靠個能依附的靠山，也得有門路才行，扛著禮送不出去的人還麼？恰在此時，因為蜀王之事，自已給了他一個投效的機會，他除非安于現狀，不想再有升遷，否則能不死死地抓住這個機會嗎？

楊凌想通了這一點，也便相信了他的誠意，于是沉聲說道：“本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肯接納你，便希你越有本事越好，絕不會嫉賢妒能，生怕你超過了我去。

所以你對我，就不要再打什麼馬虎眼了，我希看到的，是你的能力，唯有如此，我才會全力支持你，讓你的腰桿起來，不必上下左右所有人的眼都得去顧及，懂麼？你的氣和用來障眼的自謗之語，都給我收起來，本的運氣就夠好了，如果你只是命好，我要你何用？！”

李森悚然變，立即端然坐好，畢恭畢敬地道：“是！卑職現在懂了”。

聰明人，點一下就夠了。楊凌滿意地一笑，說道：“好，現在告訴我，你的看法和到四川后都有些什麼作為？”

李森被楊凌的一雙眼看的澈澈，在他面前再不敢玩什麼玄虛，忙恭聲道：“大人，卑職是從小校一步步爬上來的，深知場難混，軍中的講究就更多了，皇上和大人把這麼重要的事給我，可我要是帶著幾個親兵來，把各地衛所的將領隨意調幾下，本無濟于事。

蜀王在這兒可是經營了一百多年了，樹大深，多麼雄厚的基呀。所以卑職就琢磨著，如果真有用得著卑職的時候，大軍調，又全是本地兵，人心不齊，斗志全無，恐怕只會拖累了大人。況且，怕就怕危急關頭，卑職本就調不兵。

所以卑職也沒遮遮掩掩，一來就打出旗號，公開聲稱我是楊大人、焦閣老一派的人，所以才撈了個差。卑職知道，不管哪兒的軍隊，肯定都有排、打的一部分軍，這些不得意的人，聽說卑職有這麼的后臺，沒有出路的形下，就得投靠過來。卑職真正想倚靠的人，就是這些不得意的軍和他們的部下。

調遷各地將領，那都是卑職的幌子，要真是蜀王反，這就是卑職給他吃的一顆定心丸：程咬金三板斧，我能使的招兒也就這兩下子了，他看了安心。

卑職的看法是，如果蜀王反了，一種形是在大人已經離開四川的形下，那時就可以調集朝廷大軍平叛。另一種形就是大人查出了證據，蜀王迫不及待倉促起事，大人還沒來得及走，也無兵可調，這時就得下險棋、出奇兵，以手中掌握的人馬來個直取中宮，擒賊擒王。只要出其不意抓住了蜀王，從者必一哄而散，大事可”。

“所以這些日子卑職除了調各地將領，就是聲犬馬，行獵作樂。他們看不出來最好，可以迷他們。看得出更好，必定以為我是黔驢技窮，除了這一招也沒旁的本事了。

卑職帶來的幾個人，都是一塊疆場廝殺、同生共死的袍澤兄弟，絕對信得過，卑職自已目標太明顯，我真正要辦的事都是給他們來做的。

我安排了專人負責監視都附近各駐軍的一舉一。卑職率著投靠過來的失意員行圍打獵、縱酒尋歡，經過觀察確實可靠的人，我便給我的心腹訓練，爭取練出一支兵來。

我對軍中將領調頻繁，蜀王府一直不曾做過任何反應，要麼是蜀王懷坦，本沒有把柄可抓。要麼就是，他想用來造反的主力并非衛所兵，而是蜀的土著部族。

四川十五路土司兵強馬壯，他要是想反就不可能不用，所以卑職還派了親信，調查和蜀王關系親的部族以及時常叛同朝廷作對的部落，以求知已知彼。”

楊凌聽的幾乎要拍案絕，這位仁兄書是沒讀多，可是絕對是個天生的將才，從一個小校，爬滾打混到今天，愣是讓他從火戰場上索出了一套運籌帷幄的本事。

楊凌打斷他滔滔不絕地話，欣欣然道：“好極了！那麼你現在可曾查出了什麼蛛馬跡？”

李森干脆地道：“沒有！”

楊凌怔了怔，苦笑道：“沒有..........沒有最好，若真的有，搞不好就真要象你說的，來他個擒賊先擒王了，只是到底是擒賊擒王，還是飛蛾撲火，可就殊難預料了！”

雖說對于蜀王謀反事仍是一點頭緒也沒有，不過楊凌至知道這位都指揮使并非全無作為，而且針對自已的困難境，能拿出一個比較可行的辦法，吸納一些可用的人手和兵馬，在短短幾個月時間，也算是卓有績了，所以心中仍是十分高興。

有此一見，兩人的關系迅速近，經過一番談，就下一步行敲定了一些配合計劃，李森才興沖沖告辭離去。

送走李森，楊凌又返回了書房，懶懶地躺回椅上。

明日就要面見蜀王，自已本次出京的最終目標了。朱賓翰。這位大明第一賢王到底是沽名釣譽、心懷不軌呢，還是人污詬呢？楊凌的心不有些張起來，也有些期盼著這次會面。

“竹溪前故意說的那句模棱兩可的話，看來是起作用了。一早離開竹溪，負責監視的人就回報說朱讓槿等人抄了小路趕在自已前邊奔都來了，蜀王現在應該已經聽到這句話了。這位王爺無論有無反意，總該做出些反應的，我派在青羊宮外嚴監視的人一定..........”。

楊凌忽地一下坐了起來，雙目定定地想：“我來都，先遣柳彪仔細察探。李森來都，以自已為目標吸引他人注意，卻著心腹為他去辦真正想辦的事。蜀王就一定是親力親為嗎？他抱病住進青羊宮，會不會也是故弄玄虛，吸引我們的注意？”

“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我可是大意了。從一開始就把目標鎖定在蜀王上，派遣到都的人手八以上全在他上下功夫，追察他的一舉一，一言一行。他就象是暗夜里的一只火把，把所有的注意都吸引了過去，燈下黑，旁人在做什麼？他的親信、他的兒子..........”。

楊凌想到這里，立郎喝道：“大棒槌，速傳柳彪來見，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