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祥和劉瑾是同車赴宴的。劉瑾守喏請示正德，調羅祥去廠，畢竟是伺候自已多年的老人，這麼些日子看著羅祥和小跑堂兒似的，正德的氣已經消了，再加上是劉瑾出面相求，便點頭答應了。

羅祥到了廠，還真是如魚得水。劉瑾派去的那幾個太監從小宮，在司禮監搞搞勾心斗角、拍馬溜須在行，讓他們管實業，什麼都不明白，基本上廠原來的下屬們只要解說一番，他們也就稀里糊涂的簽字畫押按手印，好象什麼都聽明白了似的，以免在手下人面前怯。

廠的生意十分龐雜，已不限于運輸，而是由此衍生出青樓、酒館、賭場、米行、布行等諸多生意，這幾位大太監即使出過公差的也只善于從這些行業中榨銀子，真讓他們去經營就不在行了。

這些生意之所以辦得好，一是走廠運輸門路，本錢低，再加上于永善于理財、耗低，經營得法，又會搞些打響招牌的方法，到他們手中時，留下一大堆賒欠的債務，部管理不善。唯一的競爭優勢：運輸本低，由于運輸的‘自然損耗’突然增加了幾，也完全被抵消了，這些問題還沒浮出水面。

再加上廠使用的是楊凌設計的新式記賬方法，他們看不明白，只知道哪兒又開了幾家店子，又進了多貨（禍），又有多王公貴戚伙（火），自覺生意辦的不錯，哪知道其中許多門道。

羅祥常跑外差，見識比他們廣闊，再加上這是宮中老人，所以他們正好把自已本弄不明白的生意給了羅祥。一大堆的現代式財務報表到羅祥手中，羅祥還沒瞧出個門道，先把劉駙馬、宋侯爺的銀子挪進自已腰包，置辦了一大份厚禮，給劉瑾送上門去。

劉瑾見他送禮甚厚，在自已面前又乖的象三孫子似的，一時高興，就賞臉讓他和自已同坐一車，同去赴宴了。

羅祥欠坐在車角，恭維地笑道：“公公如今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咱們幾個昔年侍候太子的爺們混得風生水起，全賴公公關照。說起來..........張永和谷大用可是有點忘恩負義了，如果不是公公出面，領著咱們去找皇上哭訴，當初咱們就全被劉健、謝遷等人給殺了，現在他們有了本事，卻不把公公您放在眼里，實在是萬分可恨。”

劉瑾傲然一笑，矜持地道：“不把咱家放在眼里？那他張永今天何必要請客呢？”

羅祥詫然道：“不是高..........？啊！原來如此，呵呵，張永這是肯向您低頭了”。

劉瑾微笑不語。

車駕到了‘百居’前，馬永、高、魏彬等五人已經恭候在門前了，劉瑾全無昔日哥們相見的親熱，派頭十足尤如上差接見下屬，打著腔派頭十足。除了死心踏地給他跑的馬永、羅祥，其他幾人見了心中難免有些不自在，劉瑾對此全無知覺，自我覺相當良好。

他還不知道這是張永聽了楊凌的勸，才抱著最后一線避免徹底決裂的希請他吃酒，還以為張永這是愿意向他低頭，從此為他所用了。也不用人勸，劉瑾大剌剌在首位坐了，環顧眾人一番，微微笑道：“除了大用，老哥幾個都齊了，啊？呵呵，大用現在出息啦，在江南做著土皇帝，這都過年了，也沒份心意送回京來，和咱們不是一條心吶，坐！坐吧！”

劉瑾是想借此引起眾人對谷大用的嫉意，讓他們把自已當靠山出路，可是這話聽在其他幾位侍耳中，卻別有一番滋味。谷大用出息了？怎麼出息的？人家在大同激起兵變，惹了天大的禍患出來，可是有楊凌保著，瞧人家現在混的。

再看看自已，當初扳倒了廷王岳、范亭，外廷劉健、謝遷，當今皇上各有封賞，現在除了張永一直和楊凌走的近，還沒被剝奪大權，其他的老幾位事事都得請示劉瑾，皇上的賜的權基本全被他收回去了。

跟著楊凌，人家是真舍得放權吶，跟著你劉公公..........，哥幾個心里泛著酸水兒坐下了。他們也不是善茬兒，可是沒辦法呀，當初跟錯了人，現在想跟，人家當威國公，逍遙自在如神仙去了。

劉瑾呢，恨不得長出百十只手來，什麼事兒都攙和一下，不聽他的，他就排你，見了自已人親親，見了你就冷言冷語，無論你說什麼，我統統反對，你就是李太白在世，我也說你寫的是打油詩，如果是我的人，哪怕是一只癩蛤蟆，我也能夸白天鵝。長此下來，八虎除了張永、谷大用全了他劉瑾的門下奴才。

眾人各懷心事一一落座，高還沒說話，劉瑾已自把自已當了主人，開始張羅起來。他就象位大家長似的，對大家倒是很親熱，但那種語氣是絕對的高高在上，抱著一種恩賜的態度，哪怕是吃酒，也不容有毫質疑。

高一直找不到機會開口，眾人只好陪笑吃酒，直到劉瑾吃的高興了，停下杯子拿著塊手巾拭臉的功夫，高才捧著杯陪著笑臉，把希劉公公高抬貴手、不要尋張氏兄弟麻煩的話說出來。其他幾虎忙也紛紛應和，合計著這麼多人相求，劉瑾一定能給大家這個面子。

不料劉瑾一聽居然笑了，他早猜到今天高請酒的目的，也想過要如何收服張永，盤算來盤算去，總覺的張永的權力太大了，兼的差也太多了，這個面子給了，頂多兩人以后的關系比較順，自已還是不能把他完全控制在手里。

現如今就連楊凌都被自已扳倒了，臥榻之旁豈容一虎酣睡？何況江南還有個谷大用，手里管著自已眼熱不已的海事衙門，徹底打敗張永這只，才能嚇住谷大用那只猴，所以他已打定主意不給面子。

劉瑾把臉一扳，冷聲道：“快過年了，咱家過來和老哥幾個吃頓酒，敘敘舊而已，公事嘛，就不要談了，煞風景！嗯..........？朝廷的職，豈能私相授，張永一兄一弟，原本不過是兩個小販，有什麼本事功勞可以錦衛為吶？”

張永是順驢兒，一聽這火就不住了，砰地一拍桌子道：“劉瑾，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你大哥原來還只是個佃戶呢，可是先在陜西布政使衙門做了參議，你現在又在活，讓他進京做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別當咱家不知道。我大哥認字兒、兄弟會武，多還有些本事，你大哥快六十了，屁大的字都不識得，進京做都督！只許州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劉瑾把臉一沉，喝道：“張永，你才不要給臉不要臉！咱家念在昔日份上，才對你客氣幾分，別以為咱家收拾不了你。你以為投靠楊凌當條看門狗就能順順當當了麼？告訴你，就是楊凌現在也不放在咱家眼里，你不要不識時務”。

張永氣極而笑，跳起來罵道：“你這老狗！威國公是幫過咱，可是人家從來不干預咱家的事，無論人家多大的權、多大的勢，可是一直真心把咱家當朋友。看門狗？如果咱家今天跪下你的腳趾頭，那才是真的了看門狗，你劉瑾的胃口太大了，想吃下我？小心撐死了你！”

其他幾人連忙站起來勸架，連拉帶拽地剛把張永摁下去，“呼”地一聲，張永臉上蒙上一塊白手巾，把大家嚇了一跳，扭頭一看，是對面的劉瑾跳了起來，指著張永罵道：“混帳東西，今時不比往日了，還想象當初在豹園兒似的，潑你老子一杯酒不？蹬鼻子上臉的混蛋！”

高等人一看趕忙又過去勸他，還沒繞過桌子去，張永掙了按著他的魏彬、邱聚，抓起只銀酒壺擲了過去，惡狠狠罵道：“老子舍得一剮，還潑不得你個老狗才？想當老子的老子，先把家伙什兒長全了！”

“你個狗日的！”劉瑾大怒，一閃躲過了酒壺，抄起酒杯筷子盤子碗的劈頭蓋臉地砸過來，張永漲紅著臉毫不讓步，一邊抓起東西回擲，一邊罵道：“今日老子請酒，給足了你臉面。給臉不要臉，老子就是把兄弟都安排在錦衛了，能怎麼著吧？

有膽子咱們到皇上那兒說個明白。你眼紅啦？你不是管著司禮監嗎？不如把你談家（劉瑾本姓談）的男人全弄進宮去當奴，人弄進宮去當婢，那多風啊，一家團聚呀！”

這話太惡毒了，正捅到劉瑾的疼，劉瑾一聲怒吼，尖聲道：“統統放開！誰再攔著我，我跟誰急！”說著掙眾人就要過去拼命。

張永“嘩啦”一把踹開椅子，騰騰騰幾個大步走到房屋中間，一把抄起袍襟往腰帶里一塞，刷地扎了個四平馬，呲著牙沖他笑：“來呀，來呀，老子不打得你滿地找牙，我就不姓張！”

劉瑾這才醒悟到人家是會功夫的，真上去只有更丟人，可是不上去又咽不下這口氣，就在這時劉瑾的家人蹭蹭跑進來幾個，張永一瞧罵道：“打群架嗎？來人！”

門外立即又沖進來幾個，清一是京營的兵，一瞧老大跟人家干起來了，這些大頭兵可不管對頭是誰，刷地一下就拔出了腰刀。

高急了，連忙跑到中間，大聲道：“我說劉公公、張公公，您兩位都是爺，都是我的爺，行了嗎？咱就不能平心靜氣說會兒話麼？老兄弟見次面也不容易！”

劉瑾并沒喚人，那些家人倒不是進來幫忙的，而是有急消息告訴劉瑾。原來劉瑾手鹽法，發布命令止空文虛引、止私販夾帶。可是太監常浩奉命去南京公干時，攜鹽充作購買織造的銀子，又夾帶了私鹽想大撈一筆，以前這事兒有公干的太監常干，結果被廠的探子查出來，立即稟報了現在掌管著廠的幾個檔頭。

消息傳到劉瑾那兒，劉瑾和常浩沒啥私，便立即派人去逮捕常浩，還杖打了沒查出常浩夾帶私鹽的巡鹽使，逮捕了幫常浩運私鹽的鹽運使寧奇潤，趁機拷打收贓，把他們的家抄的干干凈凈，就連這位鹽運使的兒都賣掉，換了銀子收進了自已腰包。

這一記懲貪風暴真起作用，各地鹽運使再不敢冒這風險，不料劉瑾自已卻以運送海鮮為名，夾帶私鹽販賣。用的方法很稀奇，這海要保持不壞，上邊總得灑點鹽腌著，可問題是人家劉大人是一車鹽上象征地放一條魚，本就是拿沿路的巡鹽們開涮。

可他們偏偏上了一個清，這位巡鹽查出了十幾車私鹽立即下令收繳，劉瑾的家奴便悄悄亮出了劉瑾的招牌，那位巡鹽立即扯開嗓門，生怕旁人聽不見似的痛罵他們冒充劉公公家人，違法、販運私鹽，還敗壞廷劉公公的英名。

巡鹽大肆宣揚了一番劉公公私鹽、肅貪腐的清形象，當場扯碎了劉瑾寫的條子，然后把這些既不敢再承認是劉瑾家人，又無法說明白自已到底是什麼人的私鹽販子全押了回去。劉家的人什麼時候吃過這啞虧，最主要的是如果其他員全這麼辦，那劉家不是了一條財路嗎？

所以負責接鹽的人沒等到人便一路尋來，得了消息便立即報回京來。販運私鹽超過一定數目是要砍頭的，那個鹽運使已經把砍頭名單報上去了，其中有一個被抓的人是四管家的侄子，他得了訊急的不行，這才沒等劉瑾回家，就急急趕來了。

劉瑾一聽果然大怒，十幾車鹽吶，再摻上沙子摻上土，那得賣多錢？張永這小子正在渾蛋，一個小小巡鹽使也渾蛋起來了，敢和咱家板的人不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