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棒槌帶著兩個人沖到后邊，后邊就臨近拒馬河，一個破襤褸的漢子坐在河邊雪地上，手中拿著一柄刀，正一邊灑著雪，一邊在一塊石頭上磨著，瞧見廟里忽然閃出幾個著鮮的人來，那人嚇了一跳，踉踉蹌蹌地爬起來就要逃走。

劉大棒槌哪容他離開，立即沖過去，干凈俐落地卸了他手中刀，讓兩個手下左右一挾，把他拖回了龍王廟。苗剛一瞧見那人，便迎上前喚道：“老兄，你莫慌，這位就是我昨日和你說過的大貴人，你若想報仇申冤，只有這位大人能幫你”。

那人掙扎半晌，累得呼呼直，臉上尚未長好的疤就象一條條蛆蟲扭著，顯得異常猙獰，人看著有些惡心，聽了苗剛的話，那人驚恐的神才放松下來。

楊凌使個眼，左右將那人輕輕放坐在地上，那人雙目盯著楊凌，審慎地打量著一言不發。

楊凌輕輕一笑，走到他面前緩緩蹲下，說道：“你是被神騙了，搞得家破人亡是麼？把你的事告訴我，我能幫你！”

那人聽了嘶聲慘笑：“你是什麼人？是巡察使還是朝廷欽差？哈哈哈，不管你是誰，都幫不了我。那些僧，結了無數權貴，在霸州手眼通天、府、士紳都和他們沆瀣一氣，良民百姓被他們騙得神魂顛倒。

想除掉這些僧？就算你是巡察使，你知道這里有多百姓把他們奉為活佛，敢他們一指頭，就會有數萬瘋狂的百姓造反麼？就算你是朝廷的欽差，難道你的權柄還大過張太監，京城劉公公面前的紅人麼？”

楊凌角出一譏誚的笑意：“那麼你要怎麼對付他，憑你一人之力？就憑這把........”

楊凌一招手，從劉大棒槌手中接過了尖刀，尖刀銹跡斑斑，刃上全是豁口，鋼口也不好，薄薄的，似乎一拗就能拗斷。楊凌屈指在刀刃上彈了彈，說道：“就憑這把破刀，拖著你這條破，你想殺進大批的武僧隊伍，刺殺四個妖僧？”

那人眼里閃過一抹絕的神，癡癡地道：“是我引狼室，如果殺不了他們，我........以一死向九泉之下的老母、妻謝罪便是”。

“當”地一下，刀子被楊凌丟到了一邊，楊凌緩緩立起來，說道：“聽你的口氣，對場還很了解，你原來的份也不低呀。那麼，你應該聽說過我的名字。我，楊凌！”

那人子一震，雙手猛地抓了地上的泥土，抬起頭來死死地盯視著他。

劉大棒槌嘿嘿笑道：“小子，在京師抗過先帝圣旨的人是他！在北疆會過朵三衛和韃靼可汗的人是他！在沿海平倭寇驅逐西洋艦隊，扶保滿剌加復國的人是他！在西南，平息百余年來叛不止的都掌蠻、偵破蜀王世子奪嫡案的人還是他！

忘了告訴你，江南三大鎮守太監，就有兩個喪命在我們國公爺的手中。現在不過是四個禿驢而已，你說我們國公爺殺得殺不得？”

那人癡癡仰半晌，淚水糊住了雙眼，忽地一聲慘嚎，一把抱住了楊凌的大，哭道：“楊大人，學生冤枉，學生海深仇，求楊大人為小民冤吶！”

……

“學生穆敬，是永清的生員，家境也還富裕，是當地數得著的富戶，有一次和妻子陪著老母去龍泉寺進香，見到了那四位活佛。他們并不是龍泉寺的僧人，卻長期掛單寄住在那兒，由于神通廣大，擁有許多信徒，龍泉寺的方丈也管不了他們，那地方倒似了他們當家。

學生親眼見到他們在講經之后，當眾表演法，空中攝，赤足踏火，神通端地厲害，一時鬼迷心竅，聽信了他們種福來世的鬼話，也為了他們的信徒。他們傳教講經真是厲害，學生也不知怎麼的，越來越聽信他們的話，有時明明是虛妄之極的話，學生也信以為真，沒有毫猶豫。

為了表示誠心，學生捐獻了大筆輜財，也因此為四大活佛座下的護法檀越，鼓許多好友親戚拜到活佛座下。可是隨著我的份越來越高，接的事越來越多，學生發現這四位圣僧，每次顯示神通做大法事前，都要做許多準備，到豪紳員府上時，都是自備表演法的。

雖然學生始終不得要領，不知道其中竊門，可是學生想，要是真的神通廣大，何必要做這些事，神仙不是應該咒語一念就可以了麼，就算要畫符，也沒道理作法時要用早已準備好的專門的桌椅用呀。

另外，此時四大活佛已有教徒近萬人，每年要收種錢和戶錢，種錢按三元（農歷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二會（農歷三月初三、九月初九），二分（春分、秋分），四立（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共11個節令納。戶錢一年四季，每季納一次。

這些錢財就已不可勝數，更不要說象我這樣為了“今世種福，來世洪福”而大量捐獻香油錢的大施主了，可是他們偶爾施一次粥，花費極，大量的錢下落不明，不知用到了什麼地方。”

“就是到了這一步，學生依然相信他們是修金的神佛，執迷不悟地追隨著他們。可是，學生漸漸發現，他們招收了信徒，竟然以什麼“天作之合”、“前世姻緣今世了愿”的理由，騙們獻”。

楊凌聽到這里苦笑一聲，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在江南鎮江到的紅纓會，那位師公倪克用的手段大致相似，不過多還知道收斂，要利用子新婚，既害又不敢對人承認被人騙取了子的心理。可是這些僧膽子更大，公然尋些理由堂而皇之地占有這些人。

穆敬長嘆一聲道：“可憐那些妙齡子，就如我心甘愿散盡家財孝敬活佛一樣，一個個早已執迷不悟，甘于獻，以侍奉佛爺為榮，希這樣能夠吸收仙氣，仙佛。自古以來，哪有這樣的神佛？

學生開始漸生悔意，想離這些妖僧，可是會容易出會難吶，他們同達權貴往切，在上層擁有極大的影響力，再說民間，為他們癡狂的百姓不可計數，都相信他們是真正的神仙轉世，包括我介紹會的好友親戚，如今都象我當初一樣癡迷，人人都盼著在他們的超渡下，來世大富貴，甚至為神仙。

大人你想象不到那種癡迷的程度，如果有人敢對他們指出這些僧人是假神仙，或者想試圖指出一些他們不象神仙的可疑之，他們就會象掘了他們家祖墳一樣大發雷霆”。

穆敬說到這里，頰搐了幾下，眼中出驚懼之，說道：“我曾試圖把懷疑說給一位本家兄弟聽，他就立刻和我反了臉，大罵我對神佛不夠虔誠，要連累一家人來世不得超生等等的話。”

四個妖僧發現我不再那麼信任他們了，便派了幾個人，加強了對我控制，又在佛會上宣布我與佛有緣，要我為真正的佛門護法，投到真佛門下修行，捐出全部財產。”

穆生員苦地道：“我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所有的信徒對我只有羨慕，就連我的老母也........也鼓我馬上拜到真佛門下，為室弟子。大勢所趨呀，如果我當時拒絕，恐怕他們就會立即宣布我被邪靈，然后找個理由暗暗把我干掉了，我只得假意應承，違心地出房契地契。可是........”。

穆生員渾發起抖來：“可是等我變得一無所用了，他們就限制了我的行，并且開始打起我妻子的主意來，我又悔又恨，尋個機會，把我了解的形告與知道，好在我的結發妻子一向不怎麼相信這些的，當初我執迷不悟時還曾苦勸過我，便開始商議怎麼樣逃出去........”。

“可是我還有老母在那里，我本想攜老母一起逃走，想不到老母卻比我還要癡迷，反責罵我鬼迷了心竊，竟然疑心神佛，拉著我要去向四個妖僧請罪，我妻安氏向母親求懇，也被責罵，這時驚了妖僧手下的人，廝打中，我的老母頭香案，流滿地，安氏為了救我也被那妖僧手下刺死。

我獨自逃了出來，被他們追到拒馬河邊，痛打一番昏死過去。當時正是夜間，他們只當我已死去，便將我丟河中，河水刺骨激醒了我，我爬上岸后，便匿了起來，又怕他們找到我，就弄花了自已的臉，我也曾想過去府告狀，可是........”。

“我在這里待了幾天，認識了苗兄等幾個人，后來說夢話更被苗兄知道了我的事，我委托他幫我打聽消息，誰料得到的況卻是我修行起了躁進的貪念，以致了魔障，想竊取活佛的法，事敗后殺母滅妻，遁逃他方。

此事不但會中許多僧親眼目睹，更有許多信徒傳的活靈活現，就連府都坐實了我的罪名，學生追隨他們日久，是深知他們的厲害啊，他們能把黑的說白的，能把死的說活的。我如果一出面告狀，立刻就會被府定為死囚，他們有數不清的人證、證來定我的罪。”

“大人，不但霸州的紳和百姓許多都是他們的信徒，進京作的、離京放任地方的，許多人赴任之前都會來找這些妖僧卜算前程，京師許多王公貴戚也時常派人進香，請佛祈福，我知道自已想報仇本就是妄想，也不過是想拼了命搏一搏，為自已贖罪罷了。

大人如今貴為國公，如果想懲治四大妖僧，想必地方府是不敢違抗的，他們雖想仙佛，可是畢竟更珍惜眼前的榮華富貴。

可是........那些一切寄于來世的普通百姓，近萬人的虔誠信徒吶，大人如果敢四大妖僧，他們就算不會暴造反，必然也有大批狂熱信徒圍堵您的衙門，以縱火自焚、自殘自的方式協迫家放人。

大正月的，如果真的釀如此慘劇，恐怕就算以大人的權威，也要到諸多員彈劾，那些信奉妖僧的貴戚王公們再趁機出面應和的話........”。

“邪教！”楊凌冷斥一聲，說道：“他們不是自詡有通天徹地之能呢？若是被我幾個凡胎的手下擒住，那些百姓還會相信他們是真佛，有真本事？”

“信！只消說一句不忍殺生，要以大佛心、大慈悲普渡眾生、化愚昧，代信徒承一切苦厄，他們就會的痛哭流涕了”，穆生員苦笑道：“象我這樣的異類，在他們的信徒中，實在找不出幾個”。

劉大棒槌幾個人聽得匪夷所思，不應該這樣啊，你既然把自已吹得上天地，無所不能，可是兵一到，立刻手到擒來，那牛皮還不馬上破？還會有那麼多百姓深信不疑？吃了迷魂藥不？

楊凌卻信，那些已經被蠱的人，實在不能以常理推測。楊凌沉思半晌，才緩緩頷首道：“你既盼我為你報仇，卻又不厭其煩地反復講述他們的厲害，看來是對他們蠱民心的本事心有余悸呀。呵呵，你放心，多兇神惡煞本國公都拿下了，就不信對付不了這幾個假神仙。”

他轉向外走去，對大棒槌道：“把他攙回去，讓穆生員和苗兄弟同乘一轎，咱們一路逛著這就回”。

劉大棒槌一聽樂了：“我們大帥以前出門兒，那是出去逛一圈兒肯定撿個大姑娘回來，這回好，兩天撿了倆乞丐，威國公府改了善堂啦！”

……

“怎麼辦呢，明明知道他們是假的，可是要他們卻太難了，后世對付邪教，宣傳揭發的聲勢鋪天蓋地，執迷不悟者仍不可計數，要開個街頭大會就說服那些愚民，無異是癡人說夢，只要稍生事端，那些豪紳地主們再趁機鼓，沒準兒就要釀民變。可是難道能坐視這些神詐取財、騙得人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