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員外是本地的商賈，此人善于投機經營，獲利頗，此人談不上樂施好善，做生意喜歡斤斤計較，小利也不讓人，所以得了個鐵公的綽號。不過他為人倒還本份，從不招搖。據說最近鎮守太監張公公奉旨在本地勘探金礦，挖到了艾員外的宅基下，艾員外八方拜神、四求佛的走關系，希張公公能換址勘探。”

楊凌問道：“霸州出金礦麼？”

要是霸州真出金礦，百姓多可以惠及，此地窮苦立時可以扭轉過來，可是........金脈豈會那麼小？需要跑到人家房基底下去挖麼？楊凌對古代勘探礦的方法不甚明了，是以出口詢問。

派去打探報的侍衛說道：“聽說是請的一位堪輿大師，給很多大戶人家看過風水的，此人斷定這一帶必有金脈........”。

楊凌的眉豎了起來，不敢置信地道：“看風水的？勘探金礦找看風水........”。

他說到這兒忽然停住了，古代許多學科沒有明確的分工，很多學問確實是包容在一些傳統的職業之下的，比如一些巫醫，其實就包含了心理醫生等等行業的技巧。至于風水師，也未必就不懂地質。

他記得曾在報上看過一則報道，說昔年后金立國，選址在奉天，就是因為風水大師說那里是神之背，地下有上古神馱伏，所以江山可以四平八穩。這些話固然是討好當兒的，可是現代勘測，那一片的地質是巨大的巖石版塊，所以相對比較平穩，不容易出現大地震，確是比較好的建立重要城池的地點。

當時報道消息說，這是用現代儀勘測到數百米的地下才勘測出的，很奇怪古代的風水先生是據什麼有此測算。當時楊凌也就是當軼聞看的，并不知道這消息的可靠，不過卻在他心里留下了一個印象。

楊凌沉住氣道：“繼續說，后來如何？”

“是，我們私下找到艾家逃離的家人向他們打聽，據說艾家花了大筆的錢，張公公本已決定換址勘測了，恰在這時在艾家地下真的發現在金脈的跡象，這一下艾家為了保住家宅，只得又拿出大量財產，手頭沒有余款，把商鋪都變賣了，一番上下打點，張公公才松了口。可惜，艾家流年不利，這時又有人告發他們家想把挖出來的埋上時挖出了古，卻藏了起來不肯上繳朝廷，為此又被張公公勒問，結果一家人回來就........”。

“砰！”宋小柳眉倒豎，恨恨地道：“大人，不用再問了，這分明是張公公借機勒索，勘礦勘到人家房子底下，那是外城啊，如果金脈就在霸州城里，還要全城遷走不？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分明是貪圖人家財產，有意勒索，這種貪污吏應該予以嚴懲！”

楊凌定定地看一眼，問道：“怎麼嚴懲？”

“得人家家破人亡，全家人在正月十五上吊，這樣沒人的貪不該砍頭麼？”

楊凌沉住氣道：“嗯，說的對。問題是，誰去砍他的頭？是奉旨查抄黯家財產的威國公，還是京師皇庵護法宋大將軍？”

“呃........”，宋小臉一紅，強道：“我們........可以稟告皇上”。

楊凌笑笑，說道：“張忠是本地鎮守太監，權柄極大，要證明確在艾家挖出過金砂很容易，就是想找出艾家私藏過古的人證、證，也易如反掌。告到皇上那兒又怎麼樣？有這些證據在，那張忠勒問艾家就沒有罪，艾家的人自已想不開自盡了，也不能因此治罪于張忠，否則以后如何安各地鎮守太監？何況........還有個劉瑾在那兒拖后”。

宋小氣鼓鼓地道：“那........我們就置之不理了嗎？大人，小戰場殺敵，從不手，可是看到那一家人正月里全家上吊的慘景，心中到現在還酸酸的，難道我們就坐視這樣的禍害繼續利用他的職權，用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一家家的害下去，害得百姓家破人亡？”

楊凌默然片刻，說道：“這件事我要了解更詳細的形，然后才能有所定奪。小，場詭譎多變尤勝戰場十倍。出師無名則自陷被，不能揪住要害則勞而無功，空有一腔熱是不夠的。你們先下去休息吧，夜已深了，我還要寫份查抄黯府和勝芳鎮大順立國的奏章”。

宋小等人無奈，只得拱手退下。楊凌在空在房間里背著手踱了一陣，忽地走到窗前推開了窗子，冷風撲面拂來。

他在臨窗的桌前緩緩坐下，就迎著冷風，提筆就著，開始寫起給皇帝的奏折來。楊凌的奏折寫了兩封，第一份只是簡要說明霸州近來發生了許多事，查抄事宜因故不能及時完，這份奏折是要直送通政司的，估計會在第一時間被人送到劉瑾那兒，而劉瑾對他這個討人嫌的家伙不能及時回家，想必也是心中暗樂。

第二份就沒那麼文謅謅的了，說是奏折倒似親人之間的家書。他先給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上問了安、拜了年，然后說明因要變賣黯家財產，盡量賣個好價錢，以免修蓋皇庵時用庫的錢，故此理相關地產、房產比較費時費力，有些珍貴寶還要起運江南富庶之地，以便賣出個好價錢，需要逐項甄別等等。

寫到最后，楊凌將勝芳鎮愚夫愚婦自立稱帝被自已發現，只派了兩個家丁便將謀逆者抓獲的事說了出來，楊凌寫的夸張有趣，把這件事寫的如同小兒游戲，并有意提起昔年弘治帝置愚民稱帝的事來，冀此希正德小皇上看后也能付之一笑，不要大干戈地追究，否則直要定個謀反大案，那數百人連其九族，怕不有數萬人要人頭落地。

楊凌寫到最后，停筆沉片刻，再加上最后一行字：“霸州馬賊絕跡久矣，然臣在霸州，驚悉擾民害民者，馬賊之禍猶在其末，吏腐敗、神橫行、響馬大盜時時沒，為害更甚于馬賊十倍。臣見皇上子民深其苦，為之惶恐。

臣皇上恩寵，不敢不鞠躬盡瘁，此三害不除，霸州百姓難安，故臣請纓，愿得復陛下威，清吏、剿響馬，保一方安靖。為恐泄消息，驚擾貪響馬，使其有所戒備，故以折上奏，乞皇上恩準，允臣暫節制霸州軍政有司員。”

此折寫罷，楊凌吹吹墨跡，在封皮上寫上“一仙轉呈吾皇萬歲”，然后向外去。

繁星皓月，天空朗朗，一枝梅花疏斜。枝干虬曲，梅花或含苞待放，或傲然怒綻，清婉，已是深夜了，氣氛靜謐空幽。

風吹梅花，枝干搖曳，楊凌眼前依稀閃過四飄在空中的尸，和宋小有些失的眼神，他慢慢站起來負手而立，著靜謐的夜空長長吁了口氣：“明朝紅日還東起，流水難悄壯士心。無論誰把我楊凌當沒牙的老虎，都會付出尸骨無存的代價的”。

……

劉瑾正在發火，他拍著桌子罵道：“嘿！調皮搗蛋的還真不消停，楊慎那個小兔崽子安份了，又蹦出個郗夔，他怎麼說，咱家遞了條子，榆林戰功他還是不肯呈上去？”

邊的小太監躬道：“是，郗大人說，今年邊陲無大戰事，榆林報呈軍功的將領就逾百二十人，斬獲敵將首級有一千四百級，可是事先卻全無相關軍報告，所以需要查核一番，以免邊將冒領戰功、甚至斬殺百姓冒充敵酋”。

“混帳！混帳！咱家的面子他也敢拂逆，一個小小的六品給事中！”劉瑾氣的吹眉瞪眼睛的，都督神英聯絡榆林邊將給他呈送了大批金銀，劉瑾早答應給他們記功犒賞，加升祿，沒想到最后在一個小小的給事中郗夔這兒絆了個大跟頭。

劉瑾恨恨地罵完，問道：“他什麼時候去榆林查核？”

“明兒一早就隨軍驛的馬車走”。

劉瑾雙眉一鎖，想了一想冷笑起來：“人給他送禮，如果他肯收下，放過此事那還罷了，如果不然，等他走后，人以他送回的名義弄些東西給他府上送去，等他一回京就抓起來，辦他個貪污賄，直接送錦衛！”

“是是”，小太監匆忙答應一聲，這時又匆匆跑進一個小太監，說道：“公公，國子監祭酒王大人到了，要求見公公”。

“嗯？國子監祭酒？他來干什麼？”劉瑾暗想：“莫非是來送禮的？”劉瑾在椅上坐了，說道：“喚他進來”。

國子監祭酒王云匆匆走進來，一見劉瑾便拜倒在地，說道：“下王云拜見劉公公”。

劉瑾乜斜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道：“嗯，起來吧，來見咱家，有什麼事兒呀？”

王祭酒陪著笑臉道：“公公，前兩天您下令讓國子監增加陜西學生的名額，還保送來六個文生，兩個武生........”。

“是啊，怎麼啦？”劉瑾不耐煩地問道。

王云一見劉瑾臉，心里有點著慌，結結地道：“這個........增加陜西太學生名額，已引起太學生們鬧事了，公公保薦去的幾個學生，在國子監呃........不太安份，昨天還打傷了一個貴州的太學生，如今許多人都跑來向下抗議，就連幾個司業、主簿也多有不滿........”。

劉瑾正為怎麼把給他送禮的一百多個將校提拔起來覺的煩心呢，那可不只是了禮呀，他在軍中的勢力一向低微，楊凌雖然退了，影響力仍遠大于他，只有盡快提拔一些他升遷起來的將領才能讓軍隊也聽從他的指揮，這才是大事。國子監一幫書生添的什麼？

劉瑾砰地一拍桌子，一下子站了起來，指著王云的鼻子大罵道：“混蛋！廢！沒有用的東西！咱家有多國家大事要管，這些蒜皮的小事你也煞有介事地拿來煩我。太學生不好好念他的書，的什麼？不安份的就讓他卷鋪蓋滾蛋！

司業、主簿們不滿了？好呀，多閑職散秩兒還愁沒地方安排呢，一天上門求告職務的人多的象螞蟻，哪個不服？讓他一塊滾蛋，趕的給好人騰地方！還有你，你這個祭酒是干什麼吃的？屁大點事理不了，祭酒祭酒，何祭酒，呸！一口豬”。

王云被他嚇的“卟嗵”一下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下知罪，下知罪”，他匆匆了把汗，生怕劉瑾一怒之下真的撤了他的職，急忙拍馬屁道：“下來，不是向公公您訴苦的，是看到許多太學生和員常有怨言，不能理解公公的苦心。公公施政嚴明，令出如山，可是文武員常常因循守舊，不知領會，因此........”。

他抬起頭來看看劉瑾，陪著笑臉道：“因此下想........請公公到太學視察，給太學生們講講國家大事，他們知道公公您的苦心。另外，下想和幾位大人把公公您的講話、政令，理各種公務的要求、實例按六部順序編撰書，作為法令在全國頒布，員們有章可循，就不會盲施政了”。

可憐這中央大學校長，被劉瑾一嚇，滿口胡言起來，竟讓字都認不太全的劉瑾去給滿腹經綸的太學生們講課，這不是寒磣人麼？

可劉瑾倒不覺得自已不夠資格，一聽之下轉怒為喜，呵呵笑道：“起來吧，嗯........去太學視察，給太學生們上課？”

他覺得這主意還真不錯，便慨然點頭道：“那好吧，你安排一下，咱家一定在百忙之中到國子監去，給那些不懂事的太學生們好好上一課，講講朝廷的律令、做人做的規矩。把咱家的施政實例編撰書以法令頒布天下，這個提議也很好，你盡快去辦，所需的撰書、印書費用，咱家可以讓戶部撥付，呵呵，辦得好咱家一定會奏明皇上，重重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