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獅環顧四周,發現道殿最深,有個空著的神座。
只有最重要的道殿,才會有主殿,才會有一方神座--那方神座永遠空著,因為那屬于昊天--那是昊天的位置。
它走到桑桑旁,小心翼翼咬著的裳,把輕輕地送到神座上,然后撕下幾幅幔紗,蓋在的上,幫保暖。
哪怕再虔誠的信徒,看到此時渾浴、直待產子的桑桑,都不會認為會是昊天,但青獅堅持認為就是昊天,是唯一的真佛。
對于自己的堅持與忠誠,青獅很滿意,想到先前大黑馬棄主人而去,更是怒其不忠、哀其無能,想著事后若有機會,得咬它一口。
桑桑疲憊無力地躺在神座里,腹部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劇痛,臉越來越蒼白,臉頰上汗珠越來越多,便是連舉起手的力氣也沒有。
青獅看著的模樣,很是張,不安地圍著神座轉著圈,尾不時拂過墻壁,將壁畫上那些莊嚴神圣的天神將像,都掃了碎片。
道殿外忽然再次響起喧嘩聲,不知道是不是那些逃跑的神執事糾集了人前來做什麼,青獅警惕地盯著殿門,如果還有人來打擾主人生孩子,那麼它也顧不得等什麼命令,直接便要把那些家伙咬死。
得得得得,蹄聲清脆響起!
大黑馬奔殿,馬背上坐著位有些胖的中年大嬸,那大嬸臉比桑桑還要蒼白,雙手地抓著鞍前,似乎隨時會昏死過去。
中年大嬸是一名穩婆。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這輩子會被一匹馬綁架,沒想過會看到一頭有半座道殿高的青獅,更沒想過有一天會在道殿里幫人生孩子,更是萬萬沒想到,那個生孩子的人腹上會著一把劍,渾都流滿了,看著像魔鬼一樣。
事后回想起來,得虧這一生接生過無數次,見過無數腥、畸形難看的畫面,不然肯定會昏過去,當然,寧肯自己昏的更早一些。
……
……
桑桑躺在神座上,服了一劑藥后,神稍好了些,睜著眼睛,看著在紗幔外忙碌的那名中年婦人,虛弱說道:“什麼時候能生出來?”
此時已是暮時,距離陣痛開始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那名穩婆在桑桑旁喊口號已經喊到嚨嘶啞,但還是沒有生出來。
桑桑渾汗水,下墊著的帷幕也漉漉的,頭發凌地搭在蒼白的臉頰上,看著很是可憐,好在眼神還沒有渙散的趨勢。
中年婦人走到神座前,看著腹上那柄劍,聲音抖著說道:“第一次都這樣,您呆會兒再用些力氣,也許就出來了?”
桑桑聽出語氣里的不確定,微微蹙眉,有些不悅,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力量正在急速地消失,只好閉上眼睛,繼續養神,準備下一次用力。
中年婦人當然很想離開,尤其是判斷出這子很難順產,極有可能難產之后,半個時辰之前,就曾經試著溜過一次,只是看著那頭雄武而巨大的青獅,一口咬掉了三名神殿騎士的上半后,很老實地走了回來。
……
……
依然還是沒有生出來。
中年婦人看著臉蒼白的桑桑,忽然生出些同,湊到旁說道:“得用些法子了,萬一真的難產,那可是一尸兩命。”
桑桑看著,無力說道:“什麼法子?”
中年婦人臉上流出一種驕傲的澤,說道:“您就放心吧,我那法子,不知救活了多大胖小子,絕對沒有問題。”
從大黑馬鞍上解下自己的工箱,取出了一個圓頭的鉗子,掀起桑桑上蓋著的帷布,便準備往的雙間看。
桑桑漠然道:“不準看。”
中年婦人微怔,苦笑著說道:“我說大妹子,從開始到現在你都不讓我看……這不看怎麼幫你生?都是人,你都要當媽了,還害什麼臊啊?”
桑桑看著,平靜而不容置疑說道:“不準看。”
中年婦人看著手里的助產鉗,嘆氣說道:“要說這法子可是從長安城傳過來的,可是就算再好用,也得看著用啊。”
“不用那個。”
桑桑的視線從手里的鐵鉗移到自己腹部那柄劍上。
看著那把劍,微微皺眉,沉默了很長時間,脯微微起伏,將里殘余的所有力量盡數積蓄至最后那刻,然后手握住劍柄。
劍是酒徒是壺中劍,被最烈的酒洗過,除了自己的,干凈無塵。
握住劍柄,向下拉。
嗤啦一聲,劍鋒破開,水蔓延,如河流逾過大堤。
中年婦人兩眼翻白,便要昏過去。
桑桑臉蒼白,聲音斷續微弱,卻異常堅定:“不準昏!”
……
……
道殿里響起嬰兒的啼哭聲,此起彼伏,不怎麼悅耳,有些吵鬧。
對于桑桑來說,是這樣的,對于大黑馬和青獅來說,也是這樣的,的注意力,這時候主要在自己的腹部傷口,大黑馬和青獅的注意力,都在上。
至于那位中年穩婆,從鮮淋漓的傷口里取出嬰兒,并且以極其強悍的意志進行了簡單清洗后,終于難以承生命之瘋狂,昏厥了過去。
桑桑想要修復腹部的傷口,卻發現殘余的力量太微弱,無法做到,于是先用針合,然后用手掌里最后的那點如螢火般的清抹過,整個過程里,昏過去數次,醒來便繼續,痛到極致,卻依然面無表。
恐怖的傷口合完畢,最后那點清起到了決定的作用,當水被干凈后,甚至只能看到針線的痕跡,而看不到創口的模樣。
桑桑很疲憊,有些滿意,覺得自己表現的很不錯。
當然,是做為人類的表現很不錯。
忽然間,想到了很多年前一件特別小的事。
那時候從渭城去長安城之前,覺得自己的紅不好,至和長安城里的那些小娘子們沒法比,寧缺似乎也是這樣想的。
想,以后他不能這樣說了。
想了些小事和舊事,分散了一下心神,緩解了痛苦與疲憊,才想起來,自己似乎忘記了一些事,向旁一,便蹙起了眉。
看似有些厭煩或者不悅,其實是有些惘然。
就在的邊,很近的地方,躺著兩個嬰兒。
兩個嬰兒閉著眼睛,很干凈,雕玉琢都不能形容。
問題在于,怎麼會是兩個?
是無所不知的昊天,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懷了雙胞胎?
寧缺在雪域木屋里問過,是男是,說不知道,那是真的不知道,因為很抵自己懷孕這個事實,所以從來沒有去知過。
生孩子,這件事已經讓足夠惘然,一下生了兩個,更是如此。
接下來該怎麼辦?
臉有些蒼白,眼神有些慌。
向神座下方,發現那名中年穩婆早已經昏了過去,或者說睡死了過去,居然這種時候還在打鼾,心可真夠大的。
提起兩個嬰兒的,看了看,確認一個是男孩,一個是孩。
的作有些笨拙,甚至顯得有些魯。
青獅低頭,不好意思去看,大黑馬很無奈地輕輕踏了踏前蹄,用撕下一片帷布,放到神座上,蓋在兩名嬰兒的上。
那年胖大嬸生孩子后,確實把嬰兒包的很,可能是剛生下來會怕冷?
桑桑困難地撐起坐好,用帷布將兩名嬰兒包了起來,只是包的很,不像是包孩子,更像是包東西,比如脂匣子什麼。
一手一個把孩子抱在懷里,姿式難免顯得有些別扭。
便在這時,男嬰忽然張開,大聲地哭了起來,仿佛到染,被用右手抱著的嬰也隨之哭了起來,就像最開始那樣,此起彼伏。
微微蹙眉,有些不悅,有些煩躁。
“不準哭。”
看著懷里的兩個嬰兒,面無表說道。
現在沒有什麼神力,言談形容間,依然神威如海,莊嚴無比。
但剛剛初生的嬰兒,哪里能覺到什麼威嚴?
初生的牛犢都不會怕虎,昊天剛生出來的孩子,自然無所畏懼。
道殿里響徹嬰兒的啼哭聲。
桑桑有些煩,有些慌。
忽然閉上眼睛,細眉地皺起,皺的很很,很用力很用力,想通過這種方式來記起很久以前的某些回憶。
最終,功地記了起來。
那時候,河北道終于下了雨,還是個嬰兒,在寧缺的臂彎里靜靜地躺著,那時候,他的手臂也還很細,但躺在里面很舒服。
回憶著當年寧缺抱自己的樣子,的雙臂漸漸不再那麼僵,變得和了很多,微微彎起,兩名嬰兒明顯也覺得舒服了很多,哭聲漸低。
還有一些事要做。
記得那時候,寧缺不知從哪里弄來了米糊,用一口一口喂給自己吃。
嬰兒是要吃米糊的,沒有米糊,那麼就要吃,或者反過來說也行。
睜開眼睛,解開染著的裳,開始給孩子喂。
大黑馬和青獅,早已避開,靜靜地守在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