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今晚接灶的四個供盤就準備好了。
王氏收拾好碗筷,然后又擱灶里煨了滿滿一鍋紅棗。
高莊村風俗,正月家里來客都得上一碗棗子茶。似去年過年,李高地家整煮了兩鍋棗子,才剛剛夠了上門拜年人的吃喝。
王氏尋思著李滿囤輩分比公公李高地低一輩。準備一鍋棗子,許就能夠了。
煮好棗子, 王氏又把廚房的菜刀、剪刀、刨子之類的刀全收進庫房的糧缸里,以免自己開年誤用了,兆頭不好。
收拾好這些,王氏又燒了一大鍋熱水后方進堂屋喚了紅棗來洗頭、洗手、洗腳,然后又把襯里的全換了。
不要問紅棗為啥不洗澡。高莊村的風俗,從冬至開始數九,一直到數九的最后一天前,九九八十一天減一天,整整八十天,高莊村家家都不洗澡。
剛開始知道八十天不能洗澡,紅棗也是崩潰的。
起初不過十天沒洗澡紅棗就覺得渾都。紅棗下意識用手去撓,結果上撓過的地方就能似下雪一樣往外飄碎皮屑。
眼見不能撓,紅棗就改用手去蹭,于是沒一會兒就蹭下一個黑泥丸子來。
不能撓也不能蹭。紅棗得沒法就只能去找娘王氏。紅棗讓王氏打盆熱水給一。
至于洗澡,頗識時務的紅棗完全不敢想。爺過日子節省—一年到頭除了清九那天,其他日子不管啥天氣,家里這許多人夜晚洗漱,除了躺罐里的水外就只給燒兩鍋熱水共用。
家里人想洗澡就只能靠太能——把水擱日頭下曬熱后洗。
夏天太好,水確是能曬得溫熱,但冬天,水擱外面一會兒就會結冰。故而李家三房冬天沒人洗澡。其他高莊村人家也是。
熱水在廚房,而紅棗娘卻沒有廚房活計。故而每次等爺、二房、三房這些大人孩子洗漱好了,留給家一房人的熱水基本就剩個鍋底了。
紅棗不想爹娘省水給用就只能自力更生。
紅棗想法很簡單,燒水得有火。家里能生火的地方,除了廚房的灶,就是炕。而跟爹娘住的房里就有炕。
通過仔細觀察,紅棗發現燒炕時,只要把木材往炕里面多塞一點兒,那麼炕口兩側靠外就各有一塊沒火的地方。
估量了一下地方的大小,紅棗去廚房尋了一個豁了口的舊碗。紅棗把碗洗干凈后裝上水,塞到炕一側沒火的地方放著。如此一刻鐘后碗里的水就能變熱,可以用來洗漱了。
拿炕燒水的方法倒是可行,只是碗太小,一次能溫的水有限。于是紅棗又在家里廚房重新尋了個兩個缽頭來。
缽頭是家里年下存菜用的,數目極多,且平時本用不上。故而紅棗隨手拿了兩個來用也無人發現。
自從有了這兩個缽頭,紅棗一家的洗漱用水問題可算是解決了。但隨之而來的是洗服用水的問題。
洗不同洗漱,不只需要熱水,還需要大量的涼水。
紅棗舍不得娘擱冰天雪地里洗,也舍不得爹進城打短工回來后還要為洗多挑水,故而只能盡力減自己在冬天換服的次數。
如此減啊減的,紅棗也就漸漸習慣了高莊村冬季不洗澡換的風俗。
習慣是如此的可怕。以致紅棗今年搬了新家,有了熱水隨便用,澡隨便洗的條件后也沒有想到冬季還有洗澡這回事兒。
現聽到王氏洗頭,紅棗才恍惚發現,在個人衛生習慣洗澡這個方面似乎已經被高莊村給同化了。
怎麼會這樣?紅棗一邊洗頭一邊無聲的問自己:現在的怎麼會如此邋遢?此外除了洗澡,是不是還有其他前世的好習已被忘,而卻還沒有發現?
一時間紅棗有些沮喪。
收拾完紅棗,王氏又收拾李滿囤的換洗,然后又給自己收拾。等把一切都料理好,王氏拿干布包了發后就抱著一盆裳坐到堂屋近門清洗。
紅棗自洗了頭后就著堂屋火墻坐著,以便頭發能盡快干。
李滿囤洗了頭后也和紅棗坐到一。
空坐無趣,李滿囤從柜里拿了一包瓜子給紅棗。紅棗興致低落本不想吃,但因想著今兒是過年,便就拆了紙包,間或的剝一個兩個。
等王氏洗好裳,李滿囤的頭發也吹干了。李滿囤瞧著前廊四口缸中有一口缸的水只剩了一半,便又去井上擔了一擔水回來,把廊下和廚房的缸都補滿。這樣明天,大年初一,他就不用挑水了。他可以好好地歇一天了。
風俗里正月初一到初五,都不能在日頭下晾曬,以免污了日。故而王氏將洗好的服都晾在廚房旁空關著的庫房里。
晾好服,灶上煨著的一鍋棗子也到了火候。王氏把棗子盛進小缸,下剩的則拿小銅鍋裝了,端進堂屋——這樣趕時的時候添了紅糖后再拿爐子熱了,立就能喝。
新年頭一碗喝甜棗湯,寓意一年都紅紅火火(果果),甜甜。
這也是高莊村的風俗。
煮好紅棗茶,又給茶捂子換了桔皮泡的新茶,王氏終于做好了這年的所有活計——現可以坐下來,剝兩個瓜子,松散一刻了。
李滿囤注滿水缸后,又給炕添足了夠燒一夜的劈柴后方才關了堂屋的后門。他現也可以坐下來和王氏一起守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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