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啊——！

秦方東掉頭撒就想跑，結果在鵝卵石上又了個跟頭，一陣頭暈眼花，再回頭時，河水中已經歪歪斜斜爬起來不知多鬼，全都向他這個方向緩緩蹚水而來。

“九爺！救命啊——！”

秦方東手腳打，好不容易爬起來，第一反應就是喊蕭憐救命。

蕭憐在他眼中，早就是個無所不能的存在。

可遠篝火邊兒上，劃拳的喊聲震天，蕭憐被吵得耳子都要裂了，哪裏聽得見他的喊聲，正喝得醉意醺醺，爽著呢。

“九爺！救命啊！有鬼啊——！”

秦方東花花公子一枚，沒經過風，沒遇過浪，就算出個遠門也是前呼後擁，車馬相隨，什麽時候在荒郊野外撞上過鬼，還纏了他滿手都是爛得發臭、粘膩的頭發，早就嚇得腔都變了，聽不出是哭還是嚎，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蕭憐在人群中，獨坐一塊石頭上喝酒，忽然沒來由地一個激靈，旁邊兒就有人開始打噴嚏，罵道：“什麽破天兒，突然這麽冷！”

忽然有人向著秦方東奔來的方向笑：“哎，你們看他，見了鬼一樣的跑什麽呢！”

河谷裏十分幽暗，蕭瞇著眼仔細看了看，“八是去河邊洗腳被鬼纏上了。”

這時就有人聽清了，秦方東一面在滿是鵝卵石的幹涸的河床上狂奔，一面揮著手臂喊：“鬼啊——！”

一聽有鬼，蕭憐蹭的就站了起來。

蕭打趣道：“你看，說有鬼，他就真裝上了！還像！這世上哪兒來的鬼。”

蕭憐卻往後退了一步，自己就是個借還魂的，這世上自然是有鬼的。

衆人調笑著，等著秦方東跑近，看熱鬧一樣準備抓他喝酒，卻驟然看見，他後不遠的影中，緩緩地走來不知多破爛衫的鬼。

周遭寒意越來越甚，一種徹骨的冰涼從頸後直侵大椎之中。

“什麽東西！護駕！”

蕭倒是勇猛，第一個拔了佩劍，護在了蕭憐邊。

此時，不是秦方東後面，四面八方的黑暗中，似乎有無數幽怨的死在蠢蠢。

蕭憐手中殺生鏈悄然落，立在中央的大石頭上，周圍被這一大群手參差不齊的紈绔子弟護著。

這時，一個男人幽怨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地府開，百鬼夜行。雲極太子，下來陪我啊！”

蕭憐又向後退了一小步，不聲，右手的拳頭已經攥得地。

蕭長劍一揚，“太子殿下在此，什麽人敢在此裝神弄鬼！哥幾個，護駕的時候到了，讓九爺看看，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咱們平日裏并非白喝他的酒！”

唰唰唰，蕭果然還是有幾分號召力，如今將太子爺的旗號祭出，所有公子哥兒紛紛拔出佩劍。

蕭憐立在石頭上，將手掌在蕭肩頭一拍，“好兄弟，就看你的了！”

說完掉頭撥開人群，拔就跑！

衆人哪裏見過蕭憐遇見事兒往後躲得景啊，而且是扔了他們自己一個人跑了，當下了陣腳。

秦方東呆了，殿下，我等你救我啊，你怎麽自己跑了！

這邊兒陣腳一，那影中一聲唿哨，泥土中猛地出無數只枯瘦的手，或飄忽、或踉蹌的鬼怪越來越多，向衆人包抄過來。

蕭憐向來時路狂奔，沒跑出多遠，忽然耳邊聽見一聲嬰兒的啼哭，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被親娘舍棄了一般，立時心頭一，腳底下慢了一步。

黑暗中立時有東西沙沙沙爬到了腳邊，將的靴子抱住就啃！

低頭一看，一個著屁，長著碩大腦袋，兩眼只剩下兩只黑的鬼嬰，正好剛剛擡頭沖咧著獠牙怪笑。

蕭憐嗷地一聲尖，甩開靴子上的鬼嬰，沒命地往前跑。

那些鬼似乎也對蕭那一群公子哥兒沒興趣，目標只在蕭憐，繞開了攔阻便水一般地跟在蕭憐後，鬼哭狼嚎地怪著追了上去。

蕭憐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這種惡心東西，如今卻後跟了一大群，早就嚇得魂都飛了，瘋了一般的向河谷的出口跑去。

後面的鬼怪越追越快，那個幽怨的男人仿佛飄在空中一般，孤魂野鬼一樣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太子殿下，別作無謂的掙紮了，還是跟我走吧。”

“滾開——！”

蕭憐揮手將殺生鏈向後甩去，結果卻纏住了什麽東西，用力一扯，卻是掛著一截斷了的手臂回來的。

那斷手上的手指還兀自在來去，長了眼睛一般地往臉上撓。

已經快要哭了，一面跑一面甩，卻怎麽也甩不掉，索直接將殺生鏈一并給扔了！

後面的鬼怪追趕的速度似乎比剛才快了許多，跑得越快，它們就追得更快，蕭憐幾乎已經可以聽見後那些的肋骨中發出的拉風匣一般的低吼聲。

不要說被這些玩意抓住，就算是被一下，都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在快要絕地時候，眼前忽然一亮。

黑轎！

勝楚的黑轎不知何時，靜靜地停在了前方不從遠，仿佛已經在此侯了許久一般。

“勝楚——！救我——！”

蕭憐立時來了神，三步并作兩步，腳尖點地，飛而起，撲向那黑轎。

後一只鬼手嗤啦一聲，撕下一片紅袍。

一頭撲進轎中，正好撞進一個寬厚的懷抱，便被人擡手給撥到後。

黑轎之下，瞬息中，尺把長的冰霜刀鋒拔地而起，帶著滅絕一切的冰淵極寒，泛著凜冽的銀，向著從黑暗中湧來的群鬼席卷而去，轟然間一切便煙消雲散，只剩下慘灰如雪樣的骨灰紛紛揚揚落下。

半晌，一片死寂的河谷中響起勝楚聲音，沉靜中帶著幾分怒意，“死鬼書生陸一郎，是不是本座上次沒有取你命，你便嫌活得太久？”

陸一郎明顯了重創，在影中，“百鬼夜行，說破就破，朔方的妖魔國師勝楚，果然如傳說一般無二，今日小生總算開了眼界！”

“不自量力，在本座面前裝神弄鬼。在本座舍墮地獄之前，世人遠不知這世間真正的恐怖為何！”黑暗之中，勝楚的聲音猶如魔神，威浩，“看在曾悉心看護梨棠的份上，再饒你一次，滾吧！”

陸一郎影影綽綽的影了，見勝楚果然再沒出手，當下收了形，悄無聲息地跑了。

黑轎中，貓兒一樣躲在勝楚後的蕭憐豎著耳朵聽了半天，見外面果然沒了七八糟的靜，這才松了口氣。

“好了，外面什麽都沒有了，用不著怕了。”勝楚輕笑，拍了拍那只還在死死抓著他裳的手，流雲錦的黑袍已經被快要被抓出窟窿來了。

蕭憐這才清了清嗓子，“咳，誰說我怕了，我就是嫌惡心。”

魚一樣躲開他的手，嗖地鑽出黑轎，便直接跳了下去。

“回來……”勝楚的手抓了個空，腦子嗡地一下。

外面的地上，正遍布著之灰、滅絕一切的冰淵刀鋒。

他那只手停在半空，一顆心已猛地在了一。

憐憐……

咔嚓！

一聲脆響。

遠遠聽見蕭的喊聲，“殿下，那玩意不能！”

“什麽？”蕭憐的聲音響脆在轎外響起。

勝楚心頭轉瞬之間已是被絕湮滅後，又驟然被另一種恐懼席卷而過。

黑轎的錦緞簾子被猛地掀開，“蕭憐！”他的聲音已是失態。

“哈？”

蕭憐撿了殺生鏈回來，剛好踢碎了一只冰刃，立在滿地冰霜之上，莫名其妙地回頭，見勝楚正直愣愣地看著腳下，雙眼圓瞪，“怎麽了？”

“你沒事？”他從轎中下來，踏上冰霜，眼中浸滿了複雜的神，打量著。

“我能有什麽事？咳！”蕭憐剛剛被鬼嚇得心有餘悸，上充，眼卻四下裏轉了一圈，的確是沒有那些玩意了啊。“你這冰淵極寒還真是管用啊，不但殺人，還能殺鬼。”

還在勉力掩飾自己怕鬼這件事，耳邊便探過勝楚冰涼的手，掀了一綹頭發，指尖削過，那黑發緩緩飄落，掉在地上，及地上的冰霜，瞬間消散無蹤。

蕭憐：“……”突然想起三年前墮天塔中逃命時的景，再看看自己腳底下，再看看勝楚，“……”

勝楚：“……”看看腳下的冰霜，再看看蕭憐。

你竟然已經可以立在冰淵極寒之上安然無恙！

……

直到蕭憐木然地隨著勝楚回了營帳，兩人面對面坐下，勝楚始終一言不發，神沉，蕭憐也不敢吭聲。

勝楚親手用案上的小爐，替溫了一碗醒酒湯，一連串的作，行雲流水，神仙姿態，只是周殺氣沉沉，讓人不敢多看一眼。

蕭憐捉不他到底為什麽突然就這麽不高興，眼珠子滴溜溜轉，努力找話題，“個，不用溫了，我直接喝了就是了。”

“既是子，最忌貪涼，不要以為負炎火就無所顧忌。”勝楚擡了眼簾，淡淡白了一眼，將醒酒湯遞了過去。

他面難看得很，卻說著暖人的話，讓蕭憐有些無所適從。

幹地笑了一下，趕雙手把小瓷碗接了過來，“謝謝哈。”

勝楚起，在邊來回踱了幾步，居高臨下地垂眸將重新仔仔細細打量一番，看得蕭憐頭頂發麻。

他全沒了往日裏單獨相時的調笑嬉皮、百依百順的模樣，仿佛現在這個人滿森寒之人，才是真正的他。

的天賦已經開始覺醒了，若是不加收斂，此番赴神都，一旦被察覺到，那後果不難想象。

“世間力量來自金木水火土五行，水之力量，上至滄海，下至冰淵，火之力量，上至炎，下至煉獄，殿下既然懷炎，不畏冰淵，必是水火不侵之，那麽可有試過別的？”

蕭憐蹭的跳了起來，拔要跑，被勝楚一把揪住胳膊，給抓了回來，“跑什麽？”

“你不要拿我挨個試啊！”

“誰說了要用你去試五行！”

“哦。”蕭憐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就像只待宰的羔羊。

勝楚見乖了，便放了手，“水火不侵，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最多三年前咯。”幹嘛那麽兇，蕭憐齜牙咧地著胳膊，躲他後做鬼臉。

三年前帶著炎火穿越而來，這子不怕火，自然是三年前開始的。

至于什麽時候開始不怕冰淵的，還真是不知道。

“天命神皇，萬不侵……”，勝楚凝眉思索，忽然轉，將正在做鬼臉的蕭憐逮了個正著，立時滿怒氣，“蕭憐！你還有心思玩！你知不知道若是被人知道你的天命，會是怎樣的後果！”

“能怎樣？兇這個樣子！頂多被當天命神皇，被請去神都，當聖供起來唄，說不定十二聖尊還能讓我去住白蓮宮呢。況且我只是水火不侵而已，你想太多了！”

蕭憐眼前一花，接著一黑，被勝楚撈進懷中，黑袍廣袖將給遮個嚴嚴實實，生怕這人化作一縷煙散了，“蠢貨！神皇天嫁之時，所有直系親將全部死，從此終守著上神九幽天的神位，度此一生！”

他的雙臂將地錮在懷中，“到那時，不但你我之間一切盡斷，就連棠棠也要被賜死，這就是做神皇的代價，若是那樣，你還想去住那白蓮宮嗎？”

“棠棠？”原本在他懷中死命拱的蕭憐忽然停了掙紮，力從袖底下鑽出頭來，“又嚇我，說不定剛巧我只是水火不侵的奇特質呢，我若是天命神皇，早就刀槍不、百毒不侵了，還用怕這怕那？”

“神皇的覺醒，是有一個漫長的過程，我也希你不是……”勝楚聲音緩和了一些，可臉卻更加複雜，“這件事，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剛才親眼所見之人，我會盡快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