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著雅苑的大瓦罐很快被蒙上厚厚的幕布，擡上了天澈宮。

勝楚始終親自隨行在左右，待到過寢殿的門檻時，他擡手重重在那幕布下面的頭上拍了三下，“能說的說，不能說的，敢胡言語半個字，你會繼續好好地活下去。”

瓦罐被安置在床前，所有人退散，勝楚掀了紗帳坐在床邊，牽過蕭憐的手，雙手如珠如寶地握在掌心，“既然有眼無珠，就隔著幕布看吧。”

雅苑在那幕布下擡起頭，片刻的寂靜，之後又是一陣喋喋地低聲怪笑，“原來如此，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皇帝陛下，我還是低估了你啊！或者，我還是該喚您一聲……”

“閉！”勝楚低聲斷喝，“做你該做的事，做完了送你上路！”

“哈哈哈，不用再看了，腹中懷的是什麽，你心裏很清楚，你只不過是想跟我要一個確定，我現在告訴你，皇帝陛下，您猜的一點都沒錯，哈哈哈哈哈，請問我現在可以死了嗎？”

勝楚將握著蕭憐的手了，邊浮起笑意，甚是舒心地籲了一口氣，“司命，送他個了斷。”

“是！”守在外面的司命應了，帶人進來要將蒙著幕布的雅苑擡走。

雅苑在瓦罐中撞，“皇帝陛下，你以為一切就這麽完了？你太低估自己的對手了！敗與否，都在你不知不覺之間，在地獄卻連心中最後一點明都沒了，您就在地獄深慢慢極樂吧！我與上邪的百萬亡魂，在那一頭等你！”

嗖的一聲，那滿風的怪聲便戛然而止。

寢殿窗外水簾之中，一水滴急速刺穿了雅苑的眉心，由後腦而出，穿破幕布，帶出一條細細的箭，那只幕布下的頭一歪，再無聲息。

床外的層層帷幕落下，勝楚側而臥，倚在蕭憐邊，將手覆在已經稍微有些隆起的小腹上，笑意淺淺，“你還真是總能出人意料啊。”

他敞開襟，將全冰涼的人攏在懷中，把上的溫暖一一縷地渡了過去。

寢殿外，傳來憫生的聲音，“君上，早朝的時辰到了。”

“不去了。”

“是。”

那外面就再沒了靜。

他抱著，合上雙眼，將那涼涼的子向自己了，牽了的手，一同覆在小腹之上。

一道淡薄地幾乎看不到的綠，從蕭憐的手心氤氳而起，縈繞徘徊，轉眼消失不見。

勝楚心頭，立時有一種約的痛被緩醒，從心深油然而生，如一片瘋狂生長的野草，瞬間鋪天蓋地。

不惜一切代價，只是為了能再見到，再看到笑，再被縈繞在旁。

七年前是如此。

七年後，亦是如此。

勝楚猛醒般張開雙眼，在海般的花叢深，他與那只無字玉簡又一次做了怎樣的易，所有被刻意掩蓋了的記憶如一道驚雷，在心頭炸裂開來！

“我的憐憐，我的阿蓮啊……”

等到蕭憐醒來時，對之前所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只知道現在是白天，所以這個衫不整地抱著自己的，是那個道貌岸然的賤人！

使勁兒推了推他，“勝楚，你想死我？讓開，口氣啦！”

“既然醒了，就去蘭陵泉吧。”勝楚起合了，便要抱。

“你你你……，你還來！你想要我的命！”

勝楚無奈，了一手指在眉心狠狠點了一下，“你那腦子整天都在想什麽？”

蕭憐擡用溜溜的腳丫踹在他心口上，“你也不看看你整天都幹些什麽！”

那腳丫子就被大手給抓住了，撓腳心！“讓你看看本君每天都幹什麽！”

蕭憐的腳丫子被狠狠抓著，怎麽都不回來，就倒在床上咯咯咯咯樂個沒完，“我錯了，勝楚、君上、叔叔、爹，我錯了！”

等到要笑得快背過氣去了，勝楚才放了那只淘氣的腳丫子，雙手撐在床上，長發從背後落，俯看著膩歪在被子堆裏，看著他甜滋滋笑的人，聲音變得溫和而寧靜，“阿蓮，以後每日午時，日最足的時候，去蘭陵泉的熱水中泡一個時辰，這樣子就不會因為炎火的虧空而覺得冷了，現在時辰剛剛好，我帶你去吧。”

蕭憐長了兩只手，十指疊在他頸後，撒地晃了晃，“你知道我為什麽會總覺得冷了？你真厲害啊！”

後半句話雖然是赤地拍馬屁，卻拍得人心裏直。

勝楚子俯得更低，將額頭在覆著淩頭發的額間用力地頂了頂，“因為，你肚子裏……”

蕭憐便睜大了眼睛，幾乎是有些期待地著他，“我肚子怎麽了？”

勝楚臉上便綻了芝蘭玉樹般的笑意，一如他十七年前第一次看到時那般，聲音低沉，卻有些，“因為，你肚子裏，有……一條小魚……”

蕭憐倒一口氣，口而出，“鮫人……！”說完趕捂住了自己的。

之後拿開手，也學著勝楚低聲音，幾乎是喜出外，“真的？”那一聲，那聲音就分外地甜，分外地。

“真的，這一次，是純的。鮫人先祖生自深海極寒之，母胎宮寒涼本是最自然不過的事，平常人族的，本無法承得起這種極寒，所以即便偶有通婚，也極會産下純的後裔。只有你，憑著炎火來平衡溫，才讓你和他都得以存活，而且……”他笑著又用額頭了，“將他滋養地如此強悍。”

蕭憐聽了個似懂非懂，突然恍然大悟，“啊！對啊！真是強啊！大姨媽都沖不走！”

勝楚便是一愣，“大姨媽怎麽了？”

“……，沒什麽，親戚。”

這一日的午餐，蕭憐甚是舒坦。

蘭陵泉水中，被安置了一張塌，便一邊半躺在水中泡溫泉，一邊由茉葉伺候著吃午餐，勝楚就靜靜地陪著。

茉葉跪在泉邊，將烤羊排用尖刀剔下，切小塊，那羊外裏地，稍一就流出油來，裏面的如化了一般。

“公主，這羊排明火烤得，外焦裏，口即化，您試試。”

勝楚從旁道：“給吃點膩的。”

茉葉：“……”

茉葉又將燒鴨切了小塊，沾了梅子醬，“公主，君上將全曼陀羅城最好的燒鴨師傅給招進宮中，以後只做給您吃。”

勝楚看著水面上粼粼波，“不吃梅子醬。”

茉葉：“……”

茉葉又挑了點青菜，“公主，多吃蔬菜，對孩子……”

勝楚：“只喜歡吃。”

茉葉手足無措，“……，君上，奴婢……”

“你出去。”

茉葉：“可是公主還沒吃完。”

勝楚奪過筷子，“以後稱娘娘，”之後低頭淺笑盈盈看向蕭憐，“蓮後怎麽樣？”

茉葉聽了，兩眼一亮，喜笑開地跑了出去。

蕭憐只顧著吃，“什麽蓮後？”之後就頓住了，仰頭看他，“嗯？”

勝楚屈膝坐在泉邊，袍一角落水中，便隨著水波漾。

他切了塊烤羊排，小心剔除了上面白花花的多餘油，只留了烤的松脆的殼和爛的，認認真真用筷子送到口中，“千裏紅妝，盛世大嫁，八個字，始終不敢忘懷，只是，如今人雖然稀裏糊塗地接進了大盛宮，卻不知該怎樣迎娶才算沒有虧待了我的阿蓮。”

蕭憐眼一收，看向水面，“我們不是在九幽天面前已經拜過天地了嘛。”

又一塊爛的羊送進口中，“九幽天面前，還差一拜，并未禮。”

“我對掌管你的八千後宮，一點興趣都沒有。”

“八千後宮，給我一點時間，封後大典之前，必這大盛宮中，只有你一人，你以後只管著我與孩兒們就是，可好？”

蕭憐聽了聽，之後低頭繼續吃，不說話。

勝楚了的頭，“木蘭芳尊，此生也只對著你一個人，看著你一個人，只疼你一個人，可好？”

蕭憐還是嘟著不吭聲。

勝楚無奈，水中，將攬過來，重重了頭，“我勝楚此生只與你一人生孩子！總可以了吧？”

他說完便自己都嫌棄自己，蹙了下眉頭。

噗嗤！

懷中的人就笑出了聲，反手將他抱住，將臉在他前半的裳上，“勝楚，我就只想做你的小媳婦，每天磨著你，膩著你，一刻都不分開。我不管我們頭頂上有多人，也不管我們腳下有多人，我只要我邊有你，與你并肩立在一。就算有一日從這高高的天澈宮上落塵泥之中，若是與你相依為命，也甘之如飴。”

勝楚的手停在半空，忽然神之間多了一分莫名的詭譎，“那我若是墮地獄呢？”

蕭憐將臉在他的口蹭了蹭，“那我就下地獄，將你拉上來！”

勝楚的手落在的背上，輕輕挲，“好，可若是拉不上來呢？阿蓮，如果那樣的話，你就留在地獄陪我吧……”他的笑在日之下，莫名地妖異，將的抱住，與其說是珍而重之，不如說是圈了起來，生怕逃了。

山盟海誓與魔鬼般的約定只是一瞬，被勝楚牢牢抱在懷中的蕭憐在他的裳上，早就心思不知飛到哪裏去了，那雙手就開始不老實地四作案。

勝楚抓住這只手，那只手又流竄下去，之好又用自己的另一只手去捉的那只手。

“老實一點！”

“你我這麽近，讓我怎麽老實？”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肚子裏還有個孩子？”

蕭憐爪子被限制住，就張去咬，“多激烈地都經歷過了，他那麽結實，不怕！來啊！”

“小混賬！”勝楚繞到背後，將那兩只爪子反剪起來，“他已經形了，你這樣無節制地折騰，炎火不斷虧空，早晚會供養不起他！”

他這樣一說，蕭憐果然就不掙紮了，一副老大不開心的樣子，“好吧，那我忍忍。”

勝楚這才放開的手。

蕭憐手將他推開，“那以後不準離我太近，不準勾引我，不準我，不準我，不準對我拋眼，不然小心我會控制不住！”

“……”勝楚無奈，“好，都依你。”

他退後一步。

“還有！不準離我太遠，不然我會沒有安全！”

“……”勝楚艱難地從牙中出一個字，“好……！”

說完這個字，他就有點後悔了，因為蕭憐的眼中那一抹狡黠，他實在是太悉了，一定是又進了邪惡的小圈套了。

果然，太一旦斂盡了輝，原本端然神聖的人就變得魔魅邪，從吃晚飯開始，就不停地往蕭憐上湊。

可那臉還沒湊近幾分，就被小手糊了上去，“走開！白天答應我了，不準離我太近。”

勝楚只好往旁邊挪了一分，挑著眉看，時不時瞇瞇眼。

蕭憐便只顧著吃，完全無視他的風，“說好了啊，不準對我拋眼。”

他站起來，湊到後，將雙手輕輕放在肩頭，“憐憐啊……”

“不準我！”

“不準我！”

“不準勾引我！”

勝楚：“……，憐憐，我們小心一點，輕輕的！”

“不行！絕對不行！你不想要你的小魚了？”

“……”

勝楚轉出去涼快一下氣。

“回來，不準離我太遠，我會沒有安全！”

“蕭憐！”勝楚滿淩，無從發洩！“你給我等著！”

蕭憐挑挑眉，啊嗚一口，一大塊紅燒，“嗯，真好吃！”

次日，朝堂之上，一道聖旨，昭告天下，封朔方雲極公主為帝後，號“蓮”。

封後大典，定在帝嗣降生滿百日後舉行。

蕭雲極在大盛宮獨寵，已是整個東煌皆知之事，太華帝君手腕強，態度堅決，偶有非議，也無需他開口，便早有憫生于前朝，弄塵于宮闈，給老老實實鎮了下去。

加上本在西陸就已聲名煊赫，如今東煌的皇帝搶到了整個西陸誰都搶不到的公主為後，倒也是件頗為臉上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