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單單是親歷昨夜的將士,而今建鄴各家,無一不議此事。牽涉其中的戰戰兢兢,就差連後事都要代好了;未王氏拉攏,逃過此劫的則心生慶幸。
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實是,當真要變天了。
有此變故,早朝自然是免了。
蕭霽一宿沒睡,待蕭窈領人過來,更是親自出門相迎。他仔細打量著蕭窈,見毫髮無損,這才長長舒了口氣,懇切道:「有勞阿姐。」
「無妨。」蕭窈並沒同他講究什麼禮數,隨意坐了,散漫道,「昨夜之事,王氏、顧氏決計不了干係,再有旁的也不難查,無非是牽出蘿蔔帶出泥的事。」
這樣大逆不道的事,王家必定不會允準有人置事外,同盟必得出些人手才算有誠意,如今倒是方便清算。
接下來無非就是審問刑訊。
蕭霽頷首笑道:「正是。」
他這些時日被以王氏為首的士族步步,煩不勝煩,如今一夕之間形勢顛倒,到了能清算他們的時候,自是樂見其。
「此事可用淳于塗,他擅此道,亦不會偏幫徇私。」蕭窈
道。一夜驚心魄後,困意湧上心頭,又同蕭霽代幾句後便打算回朝暉殿稍作歇息。
只是才起,殿外響起侍通傳:「湘州信使求見!」
蕭窈愣在那裡,還是蕭霽先反應過來,隨後道:「宣。」
下一刻,便有風塵僕僕的侍衛大步流星進門,觀其形容模樣,便知是半點沒耽擱,日夜兼程趕至建鄴來的。渾流著遮掩不去的疲倦,但眉眼間俱是喜。
進門後倒頭就拜,沙啞的嗓子高聲道:「稟太子殿下,湘州大捷!」
提起的心這才放回肚子裡。蕭窈眼中浮現笑意,既訝異,又欣喜。
湘州局勢僵持不下,眾人雖不曾宣之於口,或多或總有懷疑,疑心崔循這回是否還能如當年那般大獲全勝。蕭窈自然信得過他的本事,但也知戰事須得天時地利,故而前些時日同謝盈初提起時,態度謹慎得很。
而侍衛回的是「大捷」。
無論崔循還是晏游,都非好大喜功之人,若非大局已定,決計是用不上這個詞的。
蕭霽也清楚這個道理,愣過,連聲道:「好!好!」
「將此消息一併傳出去,曉喻士族。」蕭霽雖年輕,一直以來卻還算得上穩重,眼下因這雙喜臨門的好消息喜笑開。吩咐過,才想起來細問侍衛況。
蕭窈坐回原,含笑捧著茶盞旁聽。
不多時,謝昭亦至,邊行禮邊向二人道喜:「今日後,必不會再有人膽敢起異心。」
蕭霽已經漸漸平靜下來,矜持笑道:「有此局面,全仰仗阿姐與師。」
蕭窈一笑置之,垂眼看著湘州軍報,不疾不徐道:「此事倒也算是個契機。早年我剛到建鄴時,曾撞見王氏子弟橫死喪命,必是就連廷尉丞在王氏私兵面前都唯唯諾諾,言聽計從……」
重帝當初想要收沒各家遠遠超出限制的奴客,便是有此顧忌。只是此事及士族本利益,不好貿然下手,到最後也只是借著王儉之事削了王氏的勢力。
但昨夜之事,宜「借題發揮」。
謝昭會意:「如今正是時候。」
「你既明白,我便不多言了。」蕭窈著額角泛疼的道,決定當個甩手掌柜,將這麻煩事甩給蕭霽與謝昭接手,自己歇上幾日再說。
看完軍報,舒了口氣,起回朝暉殿歇息。
被氣浸了一夜,蕭窈沒什麼胃口,換過裳,在青禾的再三勸說下用了塊綿的糕點。
寢殿中盈著慣用的香,是從前崔循在時親手合的香料,清幽恬淡,令繃許久的神得以慢慢舒緩下來,沉夢鄉。
照理說而今塵埃落定,縱然有夢,也該是夢才對。可興許是昨夜境況太過殘酷,蕭窈睡得並不安穩,輾轉反側間,夢中一片。
似是金門後的長巷,又仿佛是在一無際的地界,橫遍野。
蕭窈置其中,幾作嘔,卻怎麼都走不出去。
茫然無措間,瞥見地上倒著個悉的影。心中浮現不祥的預,踉踉蹌蹌上前,看清那人的臉後,心臟驟停。
是崔循。
蕭窈驟然驚醒。
青禾候在外間,聽著公主不安的夢囈,放心不下。才繞過屏風,便見蕭窈掀了帷帳起,本就蒼白的面容全無,袖下的手更是抖不止。
「公主可是魘著了?」青禾連忙上前扶,「若不然還是請醫師來,開個安神……」
「湘州來的信使,」蕭窈打斷,「令六安將人找來,我有話要問。」
先前在東宮時,實在太過疲憊,又因湘州大捷的消息而高興,以致到如今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回沒有崔循的書信隨戰報附來。
不該如此。
自在信上抱怨過崔循的書信太短,想是不記掛,崔循哭笑不得,便也會如一般得空時寫上幾句,屆時隨戰報一併送到建鄴。
如今這般,甚至沒有隻字片語給,於於理都說不過去。
待信使來了朝暉殿,蕭窈開門見山道:「崔循可還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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