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太監來宣旨,并賜下恤,展懷逍替母親接過,眾人叩首謝恩,展敬忠命大管家請公公去喝茶,那些人離開后,便要攙扶老太太回去。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我最明白不過。”老太太眼神怔怔的,也不知這會兒的悲傷是真是假,抓著大兒子的手,痛苦地說,“你的弟弟妹妹,一個一個都在我懷里走了,當年我求你進宮請太醫,你為什麼要等一等,等一等,你弟弟就沒了。還有你妹妹,大夫說了要人參續命,你只顧著給你的祖母熬湯藥,你的妹妹呢,一參須都討不著,你對得起他們嗎……我可憐的孩子,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七姜終于親眼見識了,張嬤嬤口中,老太太沒事就要死要活的場面,似乎孩子們夭折和英年早逝的背后,另有故事。
“相公……”四夫人抱著賜的恤,哭著跪了下去,大夫人、二姑娘和四房的下人,跟著跪倒一片,哭得傷心絕,“可憐我兒,可憐我們兒,相公,我對不起你……”
“阿嚏,咳咳咳!”
就在四夫人哭丈夫的節骨眼兒,二姑娘不慎打了個噴嚏,還連聲咳嗽,院子里頓時靜下來,四夫人也停止了哭泣。
只見跪在地上的孩子,在嫡母憎惡的目下,嚇得瑟瑟發抖,一張小臉慘白如紙,仿佛隨時就會一口氣接不上。
“給我掌的!”老太太恨毒了似的,指了朱嬤嬤說,“克死我兒的喪門星,如今都容不得嫡母哭幾聲,掌的,給我狠狠地打。”
朱嬤嬤立刻使喚幾個婆子上去,小瘦弱的二姑娘,輕而易舉就被束縛,不住地抖,嚇得說不出話,連求饒呼救都不會了。
一聲重響,那人厚實如扇的大掌,就扇在了孩子的臉上,二姑娘驚一聲,跟著又是一掌。
展懷逍求祖母開恩,被四夫人拽了回去,展敬忠剛開口,就被老太太呵斥:“我教訓我的孫,與你什麼……”
話未完,只見一道紅影從眼前閃過,打人的婆子猝不及防被猛地推開,慘一聲在地上滾了兩圈,按著二姑娘的人們也嚇得退開,不敢再上前。
七姜攙扶起玉頌,把孩子護在邊,瞪著所有人怒罵:“你們瘋了嗎,還是個孩子,你們要打死嗎?展懷遷,你看見了沒有,是誰在欺負你妹妹,你連屁都不放一個!”
院雀無聲,所有人都怔住了,看不慣老太太打孫的大有人在,可誰也不敢出頭,更何況他們都是下人。
沒想到,這麼多年來,第一個當面出頭護著二姑娘的,竟然是才進門的新娘。
仿佛這一刻,眾人才意識到,這家里有了未來的主人,不,確切地說,大夫人不在家,夫人就是主人。
展懷遷的心猛然震,不想用任何言語,來掩飾他方才的猶豫遲疑,面對云七姜的辱罵,再鄙的詞眼,也罵得好,罵得對。
他走上前,從七姜手里將玉頌打橫抱起,一句話也不說,抱著可憐的妹妹離開了前院。
七姜見打人的婆子從地上爬起來,握起拳頭嚇得又摔倒,而后撂下老太太、大老爺,撂下一家子的長輩,大大方方地走了。
“反了、反了……”老太太氣瘋了。
“母親,宮里的公公還沒走,有什麼事,稍后再說吧。”展敬忠攙扶著母親,說道,“兒子和弟妹還要去侯府治喪,先送您回去休息。”
老太太惡狠狠地看著兒子,著聲音問:“你老實說,這小賤人到底從哪里找來的,是你找來治我的不是?”
旁人不知道老太太說什麼,橫豎不會是好話,展敬忠則一貫溫和順從,說道:“兒子不敢忤逆上蒼,只是兌現承諾才讓懷遷娶了姜兒,絕無半點欺瞞母親。”
老太太咬牙切齒:“二十年來,你半個字都不曾提過,平白無故變出個救命恩人?”
展敬忠擼起袖,出一截傷疤:“就是當年歸國途中的傷,回京后祖母還帶著我去廟里燒香還愿,母親可還記得?”
老太太一下推開了兒子,怒道:“休要提你的祖母……”
這一邊,展懷遷抱著頌兒回到觀瀾閣,命福寶去取膏藥,妹妹哭得痙攣不過氣,又嘔吐了一番,最后倒在哥哥懷里,已是氣若游。
七姜跟著回來了,張嬤嬤便和映春一起照顧二姑娘,因要給孩子換裳洗,請公子先出去。
展懷遷臨走時,向站在一旁的七姜深深作揖,什麼話也沒說,轉就走了。
七姜心里還有氣,并不打算原諒他,這一大家子人,竟然眼睜睜看一個孩子莫名其妙挨打,那老太婆的心腸更是惡毒,就算是小妾生的孫,也是兒子的親骨,怎麼不是屋及烏,竟然還毒打。
越想越氣,七姜踹了一腳凳子,忘記了大腳趾的傷,疼得抱著跳。
展懷遷聽見靜,見又傷了腳,無奈地回過來,抱了七姜放到一旁的榻上,抓了的腳,利落地了鞋,要查看傷口。
七姜反應過來,這輩子頭一回被父親和哥哥以外的男人腳丫子,嚇得一腳蹬開,把展懷遷踢翻在了地上。
“你做什麼,你怎麼可以抓我的腳?”
“我只想替你看一眼傷口,你再而三地弄傷,淤了膿毒,會傷骨頭的。”
七姜的氣勢弱了一些:“等、等下讓嬤嬤看就好,不用你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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