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人生總是這樣，不能兩全。

他能夠顧及江山黎民，偏偏對自己一塌糊涂。

俞星臣的手扶著墓碑，輕聲道：“別人興許會覺著世叔太傻了不值得，連我亦覺著憾，但我知道世叔心中絕不會后悔，有些事，就算知道飛蛾撲火，也一定要去做啊。”

苦苦一笑，重又站直了。

地上是才燒過的紙，被風一吹，淡淡的灰燼隨風飄揚，仿佛黑的蝴蝶扇翼翅。

俞星臣放眼遠眺，見蔥綠的原野，山巒。

是人非，而山川不言，依舊壯如畫。

北境的消息八百里加急送了回來。

政明殿，皇帝聽完了急奏。

跟前端王、幾位重臣盡皆無聲。

俞星臣儼然在列。

其實在聽說宣王被派去了北境，俞星臣心中便有所揣測。

小公爺還以為，宣王殿下是去封賞薛放的。殊不知對皇帝來說，最忌憚的便是功高蓋主。

果真，聽說了削了薛放督軍之職的消息，俞星臣心中無聲一嘆。

他知道自己在這時候該“裝聾作啞”，畢竟先前他已經把所謂駕親征的詳細都說明清楚了，而小公爺也是知人，到底如何，皇帝心知肚明。

但旨意還是把罪名都扣在了薛放頭上。

這當然是皇帝有意為之。

就算這會兒俞星臣站出來，再說一遍那主意是自己跟楊儀一起想到的，皇帝難道會因為這個而改變主意？只不過是當面打了皇帝的臉，惹皇上不高興……再無別的用。

俞星臣蹙眉不語。

皇帝卻偏看向他，道：“俞卿，對于如此理，你意下如何。”

俞星臣走前一步，垂首道：“皇上自然圣明，只不過北境如今方定，微臣倒是擔心忽然換帥，會對北境大局不利……”

皇帝道：“那個穆不棄也是個能人，據宣王所言，他的為人行事，比薛十七更高一籌。”

俞星臣只得回答：“是。”

皇帝抬抬手，端王等先行退下。皇帝淡淡一笑，道：“你也不用為薛十七屈，你該清楚，駕親征這件事勢必要有個人出來頂罪，自然不可能是永安侯跟你。”

俞星臣言又止，只垂首道：“微臣……謝皇上恩典。”

皇帝難得語重心長道：“你的路還很長，這種污點上了，以后就洗不了。薛十七是個混不吝的人，債多不，就他擔著吧。”

皇帝這話說的很直白，倒是讓俞星臣有些驚愕。

“那皇上……對于薛不約，可是另有安排？”他大膽問道。

“安排嘛……”皇帝略微思忖，道：“確實有，就不知他能否勝任罷了。”

俞星臣當然猜不皇帝的心意，倒是好奇起來，不知到底是什麼職位會安排給薛放。

未等他問，皇帝注視著俞星臣，忽然說道：“這一趟北境之行，聽說你跟永安侯相的極為融洽。”

俞星臣猝不及防，頓了頓，道：“回皇上，此番多虧了永安侯……”

皇帝道：“倒也不用說，朕知道你們三個，缺一不可。”

俞星臣屏息。

皇帝端詳著他，半晌道：“可惜……”

俞星臣在等皇帝說“可惜”什麼。

但皇帝竟沒有說下去，只抬手一揮。

俞星臣只得躬告退，慢慢地出了政明殿，心中疑竇叢生。

他轉要下臺階，卻見旁邊有個太監，向著他輕輕地招手。

略一遲疑，俞星臣還是向著那邊走出了幾步，問道：“公公何事？”

太監道：“俞大人，有人想見你，請跟奴婢來。”

俞星臣疑而警惕：“不知是哪一位大人見我？”

他故意用“大人”來稱呼，便是試探。

那太監果真一笑，道：“可不是大人，是……總之您去了就知道了。”

不是大人，那在這皇宮之中，應該就是“娘娘”了。

俞星臣心頭一凜：“公公，如果是宮的貴人，只怕我不便。”

太監驚奇地看著他，道：“俞大人，娘娘可說了，你不去會后悔。”

俞星臣已經行禮轉走了，只聽太監在后說道：“俞大人不是有很想見之人嗎？”

他驀地止步。

俞星臣明知自己不該如此貿然唐突。

宮也不是什麼簡單無事的地方，相反，比龍潭虎還要復雜兇險。

他本來不該如此，多走一步就容易行差踏錯，萬劫不復。

但太監的那句話，像是勾魂的鉤子一樣地拉住了他。

那太監領著俞星臣向前，不多時來到偏殿門口。

一個宮正站在那里，見了俞星臣來到，微微一笑：“俞侍郎。”做了個“請”的手勢。

俞星臣看著那半掩的門，心狂跳，但凡是個聰慧懂事的人，這時候就該立刻轉走開。

誰知道里頭是什麼，要麼是洪水猛，要麼是埋伏的刀槍劍戟，總之都是要人命的東西。

但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而。

眼前一道人影，亭亭而立，一素宮裝。容貌秀，氣質恬靜。

卻是很悉的面孔——青葉，如今的青妃娘娘。

俞星臣戛然止步，抿。

青葉卻神如常，向著他微微頷首：“俞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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