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韋寧生日，約和葉錚去酒吧喝酒，現在車已經到樓下。

葉錚開車，車載廣播依然是那起轟全國的公安部督辦案件，葉錚忍不住嘆：“要不是我那會打游戲太多眼睛近視，我也應該去讀個警校軍校，多榮啊。”

鐘意點頭，聽見韋寧問：“南野畢業之後……？”

鐘意笑：“去清遠市局，今年警。”

韋寧“嗯”了一聲。

故地重游。

鐘意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白黑的男生，心髒忍不住加速。

屏住呼吸，直到那個人轉過，全然陌生的一張臉。心髒重重落回去。

這天市局毒支隊獲得集表彰，但是這群人繃的神經沒有一刻放松。

下班前，支隊長下達命令：再去一次德清街789號。

病竈已除，還得複診，如還有人頂風違紀，手銬一銬直接帶回來。

鐘意對于自己酒量有非常清醒的認知，不喝酒，只喝不含酒的飲料。

酒吧的駐唱歌手，用一把低沉的煙嗓，正在唱那首《阿拉斯加海灣》。

“上天啊

難道你看不出我很

怎麽明明相的兩個人

你要拆散他們啊”

鐘意眼睛莫名一熱，再擡頭，似有應。

只是一個月沒見過，卻像是隔了一個世紀。

那人依舊清瘦拔，冷淡得不近人，上黑外套黑長，袖子上不再有的迪迦。

好像哪裏都沒變又好像哪裏都不一樣了。

只有那雙淺的眼睛，彌漫漫天溫月。

清目穿過晦暗線曖昧人群，幹幹淨淨落在的上。

鐘意手指攥住冰涼的玻璃杯，那冒著冷氣的飲料隔著玻璃杯落在掌中徒留一片的冷氣。冷氣一下子蔓延至肺腑，鐘意有種無法呼吸的錯覺。

過了好半天，才低聲開口：“韋寧，我也想唱歌。”

的臉蒼白不像是玩笑，韋寧只是聲問：“沒醉？”

鐘意笑著搖搖頭，角弧度牽強又可憐。

在他們最初遇見的酒吧，鐘意輕聲開口。

是為了表白一個字音一個字音學的粵語歌，Beyond的《喜歡你》。

垂著睫，沒有看他，眼前卻全是他，睫淺痣角向下的弧度全部清晰。

他清冷幹淨的聲線，和音樂聲輕輕混在一起。

輕輕緩緩，落在耳邊落在心上隕石一樣留下無法磨滅的痕跡。

“沒有不喜歡你。”

“和一起，在我家好好住下吧。”

“鐘意醫生，我來接你回家。”

“給你贏一個，不準再哭。”

“小姑娘，告訴叔叔，喜歡哪個？”

“哄哭鼻子的鐘意醫生。”

“上來吧，我背你。”

“我會等你睡著。”

“是顧清淮錯了。”

“如果你想找我，不必以星星月亮和花的名義。傻子。”

“你再不回來，櫻花都要開過去了。”

“你是想看狗狗，還是想看我啊。鐘意，看我。”

“我的寶貝寶貝，給你一點甜甜，讓你今夜都好眠……”

“鐘意也有，不要不開心了好不好。”

“我不喜歡。”

“你不妨腦子。或許只是因為我想見你。”

“我好中意你。”

鐘意糯糯的鼻音被話筒溫溫放大，那晦暗的線落在上，依舊幹幹淨淨。

“願你此刻可會知

是我衷心的說聲

喜歡你

那雙眼人

笑聲更迷人

願再可

輕你

那可面容

挽手說夢話

像昨天

你共我”

如果時間能倒退回我最初見你的那天，該有多好。

等鐘意擡起頭，音樂聲停，顧清淮人已經不在。

那短暫的出現似乎只是的錯覺。

鐘意空白一片的腦海，最後只剩下那句：“鐘意，搬走吧。”

——我可以不走嗎。

——不可以。

曲終人散，滿堂喝彩。鐘意彎著眼睛流淚。

顧清淮，再見啦。

顧清淮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

夜濃重，他像形單影只的孤魂野鬼，沒有來，沒有歸宿，煢煢孑立。

他站在家門口按下碼，聽到聲音，那些蛋殼形狀的小夜燈代替歡迎他。

南博萬裏嗚嗚著跑到他邊，似乎在問：“鐘意呢？鐘意怎麽不見啦？”

顧清淮把狗狗抱起來，聲音很輕：“不會回來了。”

他沒有什麽胃口，但不忘吃東西讓自己活著。

他日執行任務，破敗的軀殼豈不是戰友負擔。

顧清淮打開冰箱冷凍層，那些速凍食品已經臨近保質期。

遇到鐘意之前，他從不認真做飯，都是市局食堂和速凍食品。

可當顧清淮打開冰箱，看到什麽，目久久凝住。

那是一盒一盒凍起來的食，有湯圓、有糍粑、有水餃、有餛飩。

用塑料盒分門別類包裝，每一個盒子上面都著彩便簽，認認真真的小學生字跡。

“7月20日，顧清淮，我開始學做飯啦！好看的餃子都留給你，不好看的我自己煮了吃了！”

“7月30日，看！今天的餃子是不是比之前進步很多？以後我不在的時候，你就煮了自己吃！”

“8月1日，不能總是你給我做飯吃吧？今天是芝麻花生湯圓，請我的房東先生慢用^_^”

“8月15日，我每想起一次你，就惡狠狠一個糍粑，把它當你扁圓，讓你不回來！”

“8月26日，我又學會一樣新的！”

……

“9月20日，這是最後一盒速凍食品啦！顧清淮，好好吃飯！吃飽飽才有力氣幹活！”

他甚至能過那些花裏胡哨的小便簽，想象說話的糯音調，和笑得彎彎的眼睛。

“這個傻子。”

空氣寂靜，沒有回音。

顧清淮眼睛發紅，蹲在冰箱邊上，聲音喑啞。

他關上冰箱門，不忍再看一眼。

鐘意離開一個月，他第一次走到鐘意的房間門口。

輕輕推開，水果的清甜香氣，完完整整留在這片空氣中。

窗戶已經落了灰塵。

曾經用指尖在玻璃窗劃過、寫下的那行字顯現出來。

“鐘意知我意，吹夢到……”

總是空著他的名字，在海邊的時候也是這樣。

這個傻子，其實想寫的只是最後的那兩個字吧。

顧清淮手，修長手指輕輕落在冰冷的玻璃上，輕輕一筆一劃，落上自己名字，補全心意。

他已經開始服用艾滋病阻斷藥，副作用正在一點一點侵蝕他的意識和。

他蜷，裏每個零件每寸骨骼都正在被敲斷碾碎重塑。

他頭腦昏沉，卻能清晰知每一分痛苦來自哪裏。

窗簾拉上，暗無天日，陪著他的只有一只南博萬。

恍惚之間，好像聽見說話，睜開眼睛一片虛無。

他開始疼得整晚整晚睡不著。

閉上眼睛，全是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