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靈山 願去萬冰窟,無半句怨言
戒律堂。
房梁很高, 線很暗,山主坐在主位上,睨視下方。刑水水也是頭一回正面打量他, 歲虛道人儀態威嚴,道袍下垂。
手腕上的仙鈴沒響, 微微松了口氣。
歲虛道人看向赫連生:“你可知錯?”
赫連生道:“知。”
歲虛道人冷聲:“那你還敢闖山!”
“不是闖,是救人。”
無形威釋放, 刑水水到力微彎膝蓋,可下一秒周威就被赫連生化解。
歲虛道人:“你今天就一定要護著?”
“師父。”
“沒錯。”
赫連生一字一頓:“不能闖山這條只是對于靈山修士而言, 但刑水水又不是修士。”
歲虛道人冷笑:“山規倒背得很。”
倆人在堂中對峙, 氣氛抑。刑水水的聲音進來,聲:“我……我不是故意要的,是有人給我塞紙條, 讓我過去拿一樣東西,我都沒看清他的臉就被推進山。”
赫連生瞇起眼。
反應和剛剛完全不一樣。一點都不回避。
在說謊。但不想對他說謊。
氣一下就消了。
歲虛道人不是這麽好忽悠的:“你一個手無縛之力的凡人在山待了這麽久, 不覺得這件事本就很微妙嗎?”
刑水水:“可我也只是運氣好一點。要是赫連生再來遲點說不定就死了。”
見不卑不, 歲虛真人冷笑:“你一個凡人,誰這麽費心思陷害你?陷害你難道有什麽好嗎?”
“有。”
刑水水深吸一口氣道:“我是赫連生帶回靈山的,要是我在靈山出了事, 外面就會怪在他頭上!”
赫連生:“?”
“牙尖利。”
歲虛道人揚著下盯著, 似要將看穿,“你一直說是有人故意引你去靈山, 看不清他的臉,那你還知道別的什麽?別告訴我忘了。”
刑水水想了想, 道:“竹林……鬼面……他上有梅花香!”
這都是那日通過法從對方得知的,對方法詭譎,修為不低, 可能是某個長老,但是如果是長老又怪怪的。
因為他不僅會鏡還會別的邪之法。
這些都是靈山嚴令止的。
歲虛道人面無表說:“靈山不準戴鬼面,也沒你說的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只有你自己清楚。”
“給了你機會也說不出。此事不可能就這麽算了,的確,你是凡人,靈山的規矩是與你無關。但赫連生不一樣,他擅闖山,目無尊長,必須給我去萬冰窟領罰,不到祭山大典不準出來。”
聲音很嚴厲。
刑水水一僵,下意識看向赫連生。沒想到會連累他。
山是闖的,為什麽要罰赫連生?
擡頭,不解道:“山是地沒錯,但赫連生是為了救我而闖的!這都會被罰,以後見死不救的不會更多?”
“靈山有靈山的規矩。你一個外人當然不懂。犯了就要罰,要怪就要怪他太不知輕重。”
歲虛道人看向,眼中沒任何緒:“你以為你就沒事了?還是當這件事我不會繼續追查下去?戒律堂在靈山也是聖地,來此審的不能有半句虛言,倘若最後的結果和你說的有差池,你覺得等待你的會是什麽?”
頂多就是份敗,早就沒什麽可以失去了。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赫連生。
刑水水垂下眼。自己一開始接近他就是別有目的。
年卻抓手腕,看向歲虛道人,認真問:“倘若我進萬冰窟,你們現在就不會再為難了?
歲虛道人臉上終于掛不住:“你瘋了!”
“山主三思!祭山大典將至,全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宗師都會趕往靈山,赫連雖有錯,但畢竟是您的徒弟不能缺席,可以等大典結束再罰!”
“山主萬萬不可!萬冰窟不比梵心涯,宗師級別的人進去都半死不活!赫連雖闖山但也是有可原!可以挨幾鞭以示訓誡。”
“山主不要忘了大典啊!!!!!”
歲虛道人將堂中一切聽耳中,與赫連生對視。他自然知道大典的重要。倘若赫連生服,不再護著那個凡人,這一切都還有餘地。
全都有餘地。
可赫連生卻是諷道:“闖山,我認。弟子願去萬冰窟,無半句怨言。”
“但求諸位師叔不要因此怪罪。刑水水不是有意闖的。”
年擲地有聲。堂中一片嘩然。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把給李觀玉,任何人都不準。”
說罷,他側頭看了一眼,刻意避開的目,刑水水覺到牽著自己的手在松開,下意識擡眼。
赫連生指尖過手中的鐲子,竟心生眷念。
天知道那天知道在山,他有多想把騙過去的人剁了,可問又偏偏不願說,行,至沒把忽悠他師父的那套拿來忽悠他。
這就夠了。
年以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聲說:“把鐲子戴好。說也好,不說也好,都不會有事。”
欺騙也是。
見鬢間的桃花蔫蔫的,他指尖變了朵桃花,別在頭發上。
他白勝雪,卻有著冰雪都無法擁有的溫:“然後,等我出來。別跟別人跑了。刑水水。”
話落下的很久,刑水水的心都像是燉爛的土豆,無法平靜下來。直到赫連生被帶走之後的很久,心還是爛爛的。
怔了很久都無法緩過來。
李觀玉聽聞戒律堂發生的事,帶劍趕來。戒律堂的氣氛在他走後抑了許久,歲虛道人對刑水水留下一句:“你好之為之。”冷著臉離開。
許多靈山修士見狀,也繞著刑水水從石階走下,投給的目有疑也有鄙夷,更多懷疑是狐貍轉世的。
天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一片霧蒙蒙的,塵埃在空中飄揚。
李觀玉在離幾步距離就停下了。
站在影中,回過頭問:“觀玉姐姐,我是不是做錯什麽了?”
眼神迷茫,眼角有淚,抓李觀玉的袖子,手指在抖。
李觀玉拍著背,嘆了口氣:“水水別哭,赫連甘願去萬冰窟領罰,是希你能夠開心一點。”
聽見周圍一直在議論,李觀玉反手提起劍,劍冷冷對著他們,話語依舊和:“閑話這麽多是功法都練了?要不要空與你們師姐比試一番。還是——你們師父平時都是這麽教你們的嗎?”
滿山寂靜。
刑水水被李觀玉帶回寢居,桌上擺了很多平時很吃的點心。屋燭火晃,的影子歪歪斜斜延至門邊。
待刑水水心平複。
李觀玉道:“赫連雖然將你給我,但我想了想,有些事你應該還是要知道。祭山大典是修真界一年一度的盛會,到時候五湖四海的宗師都會齊聚于靈山觀典。外面很多人盯著他,現在他進萬冰窟領罰就盯著你了。
我忙著大典的事……怕護不住你。所以我覺得,如今保你平安的最好的辦法是……”
刑水水替回答:“下山。”
李觀玉一愣。
“水水……”
刑水水看向,笑道:“觀玉姐姐,我都明白。”
李觀玉語氣有些複雜,道:“其實……我剛剛收到了我師父的傳訊,他讓我把你給他。他會照顧好你。”
照顧好?可明眼人都明白,刑水水是唯一能拿來威脅赫連生的。赫連生一離開,力都給了李觀玉,靈山開始向李觀玉施,還有師父、家族。
刑水水突然就明白了赫連生帶回靈山究竟扛著多大力,又有多不管不顧。
道:“對不起,觀玉姐姐,讓你為難了。”
“怎麽會為難?”李觀玉苦笑道,“我只是在想,我明明與赫連差不了多歲,為什麽他能護住你,但是我不行。”
刑水水愣愣地向。
李觀玉溫和地說:“水水,快走吧,我幫你拖住他們。”
“好。”說。
可是不能離開。
為阿姊複仇還有一步之遙,赫連生還讓等他出來。所以之後那些的事,就都與李觀玉無關了。
刑水水默默說了一聲對不起。
披著夜,離開李觀玉的院子,卻不是下山的方向,手握著刀,滿地都是被雨打下來的落葉。夜晚的空氣很,沒跑幾步臉頰上就結了層薄霧。
刑水水要去找那個人。
離開前,向李觀玉問過,靈山最大的一片竹林在上家。上家……關子當年就是抱著他姐姐的孩子從上家的竹林走出來。
竹林……鬼面……梅花香……
都是當時到的對方特征。
刑水水其實已經有了猜測。就差驗證了。
在李時序的記憶中見過竹林,刑水水記得大概位置,帶刀闖,水中竹影簌簌,上家的人沒睡,巡邏的弟子很多。
刑水水是看見一個打暈一個,一路暢通無阻,走進竹林,濃霧起,但手腕上的鈴沒響,那個人不在?
妖氣順進仙鈴中,竹林中的確沒有他的氣息。刑水水踏竹林深,還是發現了一間小院。
小院周圍設有障眼法,不仔細看看不出來,別提這林子裏面的霧很大,能見度很低。竹子的影子覆蓋在屋檐上,像一只沉默的烏。
刑水水剛走進小院,就看見一個提著水桶的老婆婆推門走出,猛然撞見生人,老婆婆手中的水桶搖晃,差點摔倒在地。刑水水手將扶住。
這個人好眼……刑水水瞅見脖子上一大片黑的胎記。找到了一切的答案,這是——關子姐姐的婢。
“你是誰?”老婆婆有些驚慌失措。
刑水水不聲打量這個院子,這地方有生活痕跡:窗臺是過的、牆是刷過的、院子裏種著不屬于這個季節的雪梅。
這些雪梅點綴枝頭,紅的像石榴籽。前世在關子的院落中見過,今生在李時序的記憶中也見過:關游思不梳妝就很,鬢發間總是別著一枝雪梅。
刑水水道:“我是走錯地方了嗎?是他讓我在這等。”
故意用了一個寬泛的稱呼。
老婆婆果然喜出外:“沒有沒有,你是我們主的朋友?還是小娘子?”
果然……還活著。
刑水水點點頭,故作尷尬道:“我只是朋友。”
老婆婆聲音抖:“這麽多年……我們主一直沉浸在仇恨中……小姐要是泉下有知,一定會很欣吧。”
刑水水道:“你們主平時對你好嗎?”
老婆婆想了想:“好。我們主一直很好。不過可能是很小的時候被舅舅帶走養,子隨他有點孤僻,倘若有怠慢的,還請姑娘莫要怪罪。”
刑水水握袖下的刀,是了。
一切源于關游思被上複看中,迫嫁上家。其弟弟關子震怒,求說法不洗上家,可惜來太遲了,關游思已死,他只帶出了姐姐的孤,去了山。
在山,他圈養桃花妖一族練藥,壞事做盡,不擇手段,卻也將孤的存在瞞得很好,好到連上家都以為這孩子早就死了。卻不想他在另一個地方被養得很好。
那些邪,應該是關子教他的吧,難怪記載在《山寶典》中的法會在青州出現,他的傀儡……也是李時序教的吧,李時序對關游思一直有愧。
殺關子那天,他應該是看到的,就像自己出生那年看見關子殺了親生父親、後面又殺了親生母親。殺了關子。關子養長大的人又殺了阿姊。
刑水水懂了,刑水水突然一切都懂了,為什麽這人對自己有莫名其妙的恨意,為什麽阿姊會死。
恍然想起還在關家的時候,有一日打碎送給關子的酸梅湯被罰。跪在樹下,反季的梅花飄落在肩膀上,刑水水莫名其妙打了一個寒。
以為關會掐死。想著用什麽話求饒能讓自己活下來,當時只想活下來,只想活下來,帶著家人一起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