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還有看熱鬧的街坊鄰裏,也一并得了賞錢。
外頭越熱鬧,襯著長房這邊越冷清。
大柳氏這廂將老太太和大太太各自送回房,疲憊不堪回到自己院子,結果就瞧見丈夫正在次間獨自喝悶酒。
想起人家丈夫殺伐果決,給妻子掙誥命,再看自己的丈夫,喝一灘爛泥,事事還得拿主意,柳氏便忍不住搖頭,
往另一頭坐下,看著郁郁寡歡的陸雲生道,
“你也別一蹶不起,這一房子人都靠著你呢。”
陸雲生頹廢地倒在羅漢床上,咧苦笑,“靠我?靠我什麽?我請同僚打聽過了,父親這次犯的事可不僅僅是督造不利這麽簡單,搞不好要蹲牢獄,我能不跟著進去就不錯了,還有什麽指?”
柳氏素來是要強的子,聽了這話,也沒了支撐,眼淚忍不住滾滾而落。
“那我們娘仨該怎麽辦....”
柳氏膝下一兒一,孩子都小,就指爹娘呢。
往後沒了俸祿,沒了前程,可怎麽活?
正怔愣著,忽然聽到廂房傳來哭聲,柳氏抹了眼淚立即起去院子裏,卻見娘抱著姐兒含淚過來了,
“大,大姐兒今日沒吃上新鮮的蛋羹,又哭了,奴婢給熬的粥,怎麽都不肯吃。”
柳氏聽到這裏,心刺痛了下。
過去幫著大夫人掌家,陸府裏裏外外哪個不討好,如今一招失勢,那些仆從捧高踩低,原先每日不間斷的燕窩蛋羹沒了,弄些次品糊弄糊弄,可憐姐兒養刁了,怎麽都不肯吃。
柳氏鼻頭酸了酸,忍住淚意,喚來陪嫁丫鬟,“去庫房將我準備給柳家的年節禮拿出來,那裏有一份燕窩,去熬了給姐兒吃。”
丫鬟應下,不一會一婆子提著食盒過來,問柳氏要不要用膳,柳氏沒心,只往屋裏一指,“給大爺送去吧。”
是閑不住的子,過去這會兒還得去議事廳瞧一瞧,以防有要務,如今人空下來,立在廊廡上不知往何去,正出著神,門口繞進來一婆子,神微亮沖行禮,
“大,二請您過去呢。”
柳氏愣了愣,指著自己,“請我?”
“可不是,人在議事廳等著呢。”
柳氏心裏想莫非是哪賬目出了岔子,程亦安要盤問,當下也不敢耽擱,屋補個了妝,遮掩了紅腫的眼,帶著丫鬟仆婦往議事廳來。
輸人不輸陣,即便如今落魄了,也不能被人看笑話。
是以程亦安看到柳氏時,柳氏依舊從容,先是與道了一句恭喜,隨後問,“弟妹尋我何事?可是賬目出了問題,你拿過來,我瞧一瞧。”
程亦安卻對出笑容,將丫鬟都使出去,往前一比示意落座。
柳氏不準的心思,只得挨著圈椅坐了下來,出一笑容,
“弟妹有話不妨直說。”
程亦安將桌案上準備好的幾本賬冊往跟前一推,
“今後府上采買和人,照舊由大嫂來管。”
程亦安與柳氏當然談不上悉,更談不上,甚至過去柳氏也幫著二夫人打過的主意,但程亦安沒有計較。
無關要的人和事,程亦安不想費功夫去計較。
人要有容人之量。
想把日子過好,不能把整個國公府的擔子在自己一人上。
前段時日旁觀柳氏持家,柳氏行事十分幹練,做事毫不拖泥帶水,極有掌家主母之風範,能為所用。
結人不要結在高,而是結在低,以柳氏此時的境,需要人拉一把。
此外,有了先前殺儆猴,別說底下的管事,就是柳氏也不敢再貪沒公中之財,即便平日有點小小拿的,又有什麽打,膝下還有兩個孩子要養。
有了得力幫手,柳氏有了立足之地。
皆大歡喜。
果然,柳氏聽了這話,滿臉震驚,不可置信問,“二弟妹,你這是認真的嗎?”
也愁往後在國公府沒了出路,被人看不起。
若能繼續掌家,的孩子也有照應,至不會委屈。
柳氏想起方才孩子連碗吃的都夠不著,忽然淚水盈睫,哽咽不已,只是素來堅強,不輕易示弱于人,又生生忍住。
程亦安安地看著,“當然,你看我像是開玩笑的嘛?這國公府是大家的國公府,大嫂也要盡一份力呀。”
程亦安笑起來真的很好看,明又溫。
柳氏淚水便止不住了。
瞧,人家多大度,敢于用人。
當然,程亦安也不會完全信任柳氏,將李嬤嬤的兒和婿安排做采買,以來制衡柳氏。
柳氏這會兒對激都來不及,對于的安排自然是照單全收,
“弟妹這份,我心領了。”淚收了收,目看著賬簿定聲道,“總歸我不會弟妹失就是。”
萬沒想到,跟著婆母東一錘子西一棒,什麽都沒撈著,最後卻是程亦安給指了一條明路,給雪中送炭。
柳氏拿著賬簿回去了,相應的對牌照舊給。
等一走,程亦安又將三柏氏也請過來。
那柏氏早就看出國公府未來全仰仗程亦安夫婦,回去後便絞盡腦如何跟程亦安套近乎,這不一聽程亦安尋,一刻都不敢耽擱,立即神采奕奕過來了。
“二嫂嫂,您尋我何事?”
程亦安照舊將仆人使出去,把廚房和二房的采買給了柏氏,
“三弟妹,往後這兩公務得三弟妹來料理,你看如何?”
柏氏張大了,“我...我真的可以嗎?”
先前嫁過來沒多久公爹便過世了,當中幾度想手中饋均鎩羽而歸,眼看旁人的陪房都有著落,的陪房至今還在後面房住著,沒有正經差事,心裏就焦急,婆母雖有幫襯之心,奈何做不了主,如今程亦安主將掌家權分一些給,柏氏寵若驚。
程亦安看著柏氏通紅的眼眶,忽然有些嘆息。
柳氏也好,柏氏也罷,看著的都是陸府後宅這一片天,這一片天就像是籠子似的網住了們,夫君不爭氣,上頭還有婆母著,日子也不好過,妯娌一場,程亦安沒想借著風在們面前耀武揚威。
“對,你可以,前段時日府上忙,不就是你時不時去廚房照看免得一家子沒得吃麽。”
柏氏被說得很不好意思,“都是一家子骨,我平日閑著也閑著,幫襯是理所當然的呀。”
回想過去自個兒礙著婆母不曾示好程亦安,再看人家如今不計前嫌,柏氏忽然嗚咽哭起來,
“嫂嫂,我對不住你。”
有柳氏和柏氏搭班子,再從中調度,三位妯娌上下齊心,怕是比老一輩掌家要愈加得心應手。
不僅如此,程亦安吩咐李嬤嬤在議事廳掛一塊牌子,學朝廷六科給事中督促各部公務一般,但有要務登記在檔,限時料理,以作考核。
再學程家設戒律院,賞罰分明。
陸家院也被整得井井有條。
戒律院的管事嬤嬤派給誰呢。
程亦安想到一個人。
那就是徐毅的母親,陸栩生的娘徐嬤嬤。
徐嬤嬤被陸栩生從寧濟堂遣出去後,心裏一直耿耿于懷,私下沒攛掇著兒子來討要差事,戒律院可是個得罪人吃力不討好的差,非德高重者不授,而以徐嬤嬤娘的份,實在再合適不過。
程亦安將徐嬤嬤尋來,把戒律院給,那徐嬤嬤眼冒,仿若自己是一員被委以重任的大將,
“放心,有老奴在,一定幫著您將戒律院管得死死的,不出一點錯兒。”
那徐嬤嬤前段時日落了臉面被人兌,沒氣,如今又神氣起來,逢人就說程亦安的好。
程亦安這一番調度,出乎所有人意料。老太太和大太太見敢用柳氏,再多的不滿都化為服氣,二太太見願意拉柏氏一把,才知自己過去小看了人。
裏裏外外沒有不誇的。陸府氣象更新。
陸栩生自那日被封國公,還不曾回府,從皇宮出來便直奔宣府,兩日後方歸,從陸府外的巷子進來,就被族人攔了去路,一路誇贊他娶了一門好媳婦,
“不愧是程家長房的兒,很有宗婦氣度。”
“咱們陸府到了手裏,方顯興旺之兆。”
從族人到管家,再到徐毅,陸栩生耳朵都快聽起繭,夜回到寧濟堂,卻見那人見人誇的妙人兒慵懶倚在羅漢床睡大覺呢。
屋子裏燒了地龍,又額外添了炭盆,爐火正旺,程亦安穿得不多,一件淺杏的緞面褙子,上搭著一條褥子,倚著引枕朝他的方向出大半張俏臉,面頰被炭火熏得紅彤彤的,小如櫻桃,豔滴,雙臂疊在前,將那滿一團,從他的角度能看到一片雪白的,白的發。
陸栩生上帶著寒氣,去了一趟浴室,洗的幹幹淨淨回來,見程亦安還沒靜,怕凍著,將推醒,
“怎麽不去床榻睡?”
程亦安迷迷糊糊醒來,掀開眼皮看是他,又合上了眼,“來了月事,肚子裏疼,難便睡了。”
一聽來了月事,陸栩生心裏有那麽一點失落。
不過也不急,前世孩子就是下個月懷的。
“要我抱你去床榻睡嗎?”
程亦安著實不想,看了一眼遠的拔步床,“我怕冷。”
陸栩生明白了,“那我先替你熱一熱。”
可真是難得。
程亦安瞌睡醒了,倚著引枕著脖子往簾瞧,果然看到陸栩生將自己捂在被褥裏,老老實實暖床去了。
程亦安稀奇也不稀奇。
不稀奇是因為前世範玉林每到冬日就是這麽做的,見多不怪。
稀奇的是,這是陸栩生第一次給暖床。
程亦安抱著引枕沖他笑。
水靈靈一雙杏眼,如葡萄似的,怪可的。
陸栩生枕著雙手遙遙與對視,“這段時日辛苦國公夫人了。”
“嘿...”程亦安笑了一聲,“哪裏,比不得國公爺在外頭風雪兼程。”
二人相互捧吹,
“十七歲的國公夫人也是京城頭一份了。”
程亦安故意氣他,“可惜前世沒我的份。”
陸栩生臉一僵,起往這邊來,
“行了,熱好了,你過來睡。”
徑直將抱起來擱在床榻,隨後吹了燈,自個兒也躺進去。
程亦安倚在他懷裏有些不顧他的死活,
“國公爺不愧是國公爺,連床榻也暖得比別人好。”
這個別人不言而喻。
陸栩生不想說話,生了一會兒悶氣,又問,
“他還做了什麽?”
“替我暖小腹。”
陸栩生咬著牙將手掌探過去,覆在小腹,“滿意了嗎?國公夫人?”
“嗯,滿意了。”夜裏狡黠又虛弱地笑著,漸漸睡過去。
每每月事初日,程亦安全發涼,小腹脹疼難當,但今日被陸栩生這麽暖著,竟睡得格外踏實,陸栩生覆了片刻才察覺小腹極其冰涼,難怪這般有氣無力。
回想前世,他為丈夫,當真不曾關懷過一一毫。
所以範玉林一直是這麽對的
?
陸栩生心裏很不是滋味。
翌日程亦安醒來,發覺小腹擱了暖爐,問簾外的如蘭,“誰擱得爐子?”
如蘭笑掀簾進來,“姑娘,姑爺晨起出門時待我放的。”
這男人也學著細心了。
如蘭扶著坐起,替斟了一杯熱水,“姑娘,奴婢瞧著,姑爺待您真是不錯,可見心裏有您呢。”
“是嗎?”
程亦安怔怔喝著水,卻沒有這樣的篤定。
這一世為何過得這般愜意,是因為兩人都重生了,知知底,決定好好伴著過日子。陸栩生因此替撐腰,履行丈夫的責任,而呢,也想著幫他把後宅打點好。
至于心裏是不是有?
程亦安覺著彌補缺憾和責任居多。
陸栩生現在所作所為是出于愧疚,而不是喜。
程亦安不覺得已他的心。
想嗎?
那是肯定的。
沒有人不希丈夫心裏有。
程亦安忽然起了個主意。
等那榆木疙瘩開竅等到何年何月,要主出擊。
上來了小日子,程亦安就不打算去議事廳,如今議事廳有兩位坐鎮,底下都很服,程亦安除了大事去拿個主意,就沒什麽事了。
閑下來,程亦安幹脆將徐嬤嬤喚了過來。
徐嬤嬤如今可忙著,過去陸府那些婆子私下賭錢,不僅輸了月例,還弄出放私貸,金賣銀的事,程亦安叮囑一定要杜絕此事,故而徐嬤嬤每日晨起至夜裏均在府上巡視,乍然聽程亦安傳喚,以為有什麽要事,忙不疊過來了。
程亦安吩咐小丫頭給沏茶,又讓了座。
徐嬤嬤坐在跟前的錦杌,“喚老奴來有何事吩咐?”
程亦安拿著筆,攤開一張宣紙,一本正經問,
“嬤嬤,我與二爺婚這麽久,還不曾了解他的喜好,嬤嬤養了他這麽大,可知二爺喜歡吃什麽好什麽,我這個做妻子的平日也好注意些。”
這事問到徐嬤嬤心坎上。
“旁的老奴說不上來,若是問二爺的事,那老奴能倒一車子話了。”
果然,那徐嬤嬤便打開了話匣,從陸栩生小時候忌諱什麽,吃什麽,全部給待了。
真是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
這廝三歲穿過人家的子?
難不他喜歡豔麗的裝扮?
徐嬤嬤笑道,“二爺小時候生的可好看了,二太太便把他當姑娘打扮。”
原來如此。
吃魚不吃魚,卻吃魚皮?
湯類他不,卻喜歡炒的幹幹的辣辣的?
最忌菜裏沒鹽,湯裏沒。
這廝口味重啊...
程亦安忽然覺著陸栩生也不容易,婚這麽久,讓下人擺什麽菜他就吃什麽,大約是前世的刻板印象讓以為陸栩生不好口腹之,所以從來都是依照自己口味布菜。
而口味清淡,講究養,顯然與陸栩生的喜好大相徑庭。
如今看來,他著實了不“委屈”呢。
程亦安原原本本將徐嬤嬤所說的要點,全部記下,又舍了徐嬤嬤幾百錢讓去買酒吃,打起神坐在案後準備給陸栩生制定菜譜。
終究是來了小日子人神不濟,寫著寫著,打了瞌睡,便又挪到羅漢床上睡著了。
陸栩生是午時初回的府,徐毅告訴他後院不曾備他的膳,便在書房用了過來,進了屋子見程亦安臥著一不,不敢打攪,坐下來打算看一會兒書,一眼就發現桌案鋪開的一張宣紙。
上頭羅列著他的喜好,忌諱,以及定下的食譜。
陸栩生吃驚地看了一眼程亦安,眼底暗芒翻滾。
沉默地坐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