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中秋三日休沐, 應當是蕭應決度過最快的三日。

雖然這三日裏，他沒有徹底放下朝堂上的事，但到底還是過的比平日裏放縱了許多。

那日下午之後, 蕭應決仿佛又是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白日裏沒什麽事的時候，他就喜歡賴在聞萱的華疏宮裏，要麽陪著一道小憩一會兒，要麽就是拉著, 和研究一些從前不曾涉足過的知識。

當初那本被他藏起來的避火圖, 悄無聲息的, 又被他給帶回了華疏宮。

夜裏在燭火的照耀下，他便就拉著聞萱, 以研習進步的名義, 一道做些見不得人的事。

聞萱就知道！

當初那本避火圖, 不是被蕭應決給拿走了，就是被龐嬤嬤給收走了。

這人, 要看這等東西，不能自己去買一本嘛？非得拿走的。

眼下貿然又看到這本本子, 聞萱實在是沒忍住，又想起當初那點尷尬的事。

但是如今，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過了，再想要尷尬，也早就已經遲了。

雖然是聞萱自己想要的更近一步, 但這兩日，聞萱越來越覺得, 自己應當是把自己給賣了。

蕭應決日複一日地過分，花樣也越來越多, 漸漸的，便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吃不消。

在背地裏悄悄地問過了龐嬤嬤，這事到底正不正常，龐嬤嬤卻居然告訴，的這些，都是正常的。

正常的？

聞萱便只好著頭皮，繼續地配合著蕭應決。

但幸好，他的休沐只有三日，三日過後，蕭應決便又得每日裏早早地起床，去上他的早朝，順便理他忙不完的朝政了。

聞萱也就能放松許多。

秋日的景過的飛快，中秋之後，日子便就仿佛被人系上了紙鳶的繩子，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中秋休沐結束後，上京城裏突然下了一場大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幾日的雨水過後，華疏宮裏原本還算是姹紫嫣紅的秋景，霎時便就顯得有些蕭條了。

聞萱每日的披風被龐嬤嬤給換了越發厚實的料子，司局做完冬之後，又開始將一些皮的料子每日番送到聞萱的寢殿裏，等著挑好，冬日裏再為制好看的狐裘或是大氅。

沒了太多的事要忙活，聞萱每日裏又變回了從前的樣子，能去修文殿裏陪著蕭應決，便就去陪著蕭應決，他沒空的時候，便就自己吃吃喝喝，順便看看賬本，同幾位長公主們玩樂。

至于蕭應決，兩個人說開了之後，自然是同從前一樣，哦不，是比從前還要粘膩。

他如同他從前承諾的，每日裏只要有空，便就一定會來陪聞萱過夜；就算沒空，也會至陪用一頓飯。

不能來陪聞萱過夜的時候，他都會心地喊宮人們到華疏宮通傳一聲，不聞萱擔心，也可以自己早些睡下。

按理說，這般的日子，聞萱當過得無比舒坦，再沒有什麽煩惱、無憂無慮才是。

但是這日，又是一個翳的雨天，聞萱坐在自己寢殿的窗前，卻是有些提心吊膽。

無它，其實自打那日太後娘娘將傳喚過去，問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之後，聞萱心裏便就一直有些七上八下的。

只是那幾日，礙于蕭應決老是在的華疏宮打轉，不好與龐嬤嬤說。

這日，總算又是t想起這件事。

聞萱坐在窗前，著屋外沉沉的天，還有那幾株不住在風雨中飄搖的木槿與海棠，把那日章寧宮裏太後的問話，一字不落與龐嬤嬤轉述了一番。

“怎麽辦，嬤嬤，萬一太後娘娘發現了怎麽辦？”

聞萱騙了蕭應決，騙了太後娘娘，還騙了太醫院的許多太醫們，到底心底裏是心虛的。

若是到時候真的人給發現了，想，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了。

太後娘娘和太醫們倒是好說，最要的就是蕭應決。

他對那般好，便就當真如同家中的兄長們一樣，無微不至，關懷。

若是他知道騙了他，聞萱想，那當真是再也沒有臉面對他了。

幾日連綿的雨下來，寢殿窗前那株桂樹已經被打落的差不多了，中秋前還是馥郁滿園的金黃碩果，眼下只剩下一地等待清掃的殘渣。

龐嬤嬤掃一眼這殘渣，卻到底是比聞萱冷靜些。

“哪有那麽容易被發現！”寬聞萱道，“別說那道士當初都不知道是二爺打哪請來的，就算是把他給找回來了，他親自到太後娘娘還有陛下的面前將事給說了出來，但就能代表他說的是真的嗎？小姐當初就是因為怕自己快不行了，一心慕陛下，故而才進宮的！”

“至于那道士的荒唐之言，聞家可從未相信過，不然，當初先帝在世時，家中為何不送小姐進宮？難道是怕小姐活太長了嗎？”

說的話如斯篤定，便宛如這是鐵定的事實一般。

聞萱怔怔地聽著，深深地吸了一口窗外混著雨水的氣息，渾渾噩噩的，便就點了點頭。

似乎是信了龐嬤嬤的話。

但只有自己心底裏知道，自己其實并沒有將這事給真正放下。

或許是這般的擔心起了心理作用，是日之後又沒過幾日，聞萱居然便就病倒了。

這回病的突然，無有任何的征兆，只是清早醒來之後，便就渾難得在榻上起不來了。

頭昏腦脹的同時，嗓子也如同被人用藥毒過一般，有一難以言喻的痛楚。

蕭應決聽說這件事的時候，恰好剛下了早朝，打算回到修文殿裏理朝政。

突然聽到有華疏宮的人過來，他還以為聞萱又是有什麽事想要告訴自己，喚了人進來，不想得到的卻是貴妃娘娘病了的消息。

他趕先扔下手頭上的事，過來看了眼聞萱。

一路上，蕭應決都在思索，聞萱明明昨夜瞧起來還好端端的，為何今日又會突然病倒。

總不能是他昨夜貪玩惹的禍吧？

近來氣候正是轉涼的時候，蕭應決知道，但聞萱昨夜不知道怎麽想的，突然又在床榻上喚了他一聲“阿桓哥哥”，蕭應決便就實在沒有忍住，拉著玩得久了一些。

思及此，他一邊心底裏愧疚疊生，一邊便就忍不住，越發加快了自己的腳程。

待到終于見到躺在床榻上病得迷迷糊糊的聞萱之後，蕭應決心底裏的愧疚，便就更加加重了一層。

他問龐嬤嬤道：“人怎麽樣了？”

龐嬤嬤也被聞萱這回突然其來的病給嚇了一跳，老老實實道：“太醫方才來看過了，說是氣候乍然轉涼，娘娘的子骨不住，故而才病倒了，眼下已經命人去煎藥了。”

“嚴重嗎？”

“不清楚，太醫只說是需要靜養，在痊愈之前，也只怕是不宜出門了。”

“那是自然。”

都病這樣了，蕭應決想，就算是天塌下來了，他也不會允許聞萱隨隨便便再出門去。

他又問了一些關于聞萱的況，而後便就在的床榻邊坐了下來，守著。

好不容易，聞萱在宮中將養了幾個月，臉上的病氣總算是消得差不多了，但眼下，蕭應決不過看了一眼，便就覺得，那一淡淡的若有似無的病氣，仿佛又回來了。

甚至，他已經有好幾日不曾聞到的藥香，也隨著聞萱這回的生病，重新籠罩在了他的鼻尖。

生得如同瓷娃娃一般的聞萱，似乎總是無論如何，都逃不了當真是一尊瓷娃娃的宿命。

蕭應決低頭看著自家的貴妃，不知不覺間，便就滿眼都沾染上了心疼。

他守了聞萱一整個上午，直到正午時分，杜伯魚帶著修文殿的事來催，他才不得不起，暫時回到修文殿去，理自己的事。

—

中秋過後，蕭應決其實便就在思量著和自家母後攤牌的事。

關于一直想要謝松翎為皇後這件事，蕭應決自己也知道，拒絕的話，宜早不宜遲。

拖的越久，到時候理起來，只會是更加的麻煩。

但在此之前，他還有一些在謝家手上的事，需要收回來。

八月的時候，他置了幾個謝家的依附，算是敲打；

九月初，謝松羽聽從他的安排，已經帶著謝松翎去往了揚州；

剩下的便就是他嫡親的舅父，謝殊。

其實在先帝在位時，謝殊在朝中的職位便就是政事堂同中書門下，這是個掌著實權的宰相職位，蕭應決甚至到至今都不能完全否認，自己當初能夠順利登基，是沾了謝家的緣故。

是以他即位後，在下定決心不打算立謝松翎為皇後之後，為了暫時安住謝家，又給謝殊添了一個吏部尚書的職位。

吏部素來是朝中掌管職變的地方，直接便就影響著諸多員的仕途。吏部尚書的職位，可以說，是給了謝家很大的空間，可以繼續培養和擴大自己的家族勢力。

但蕭應決能給謝殊這個職位，當然不代表著他沒有留後手，吏部兩個侍郎乃至謝殊邊的管事，都有蕭應決自己的人。

想要抓住謝殊的錯，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眼下已經是九月中旬，距離蕭應決年初登基，已然過去了足足九個月。

再有三個月，便該滿一整年了。

也該是時候了。

大理寺卿王何正，素來都是蕭應決自己的人；刑部，也至是蕭應決自己親自看住的。

是日，他在修文殿裏將事全都理好，將東西派發下去之後，便又是到了深夜。

臨近子時的時辰，屋外的天依舊如同了一般，傾盆大雨自前日夜裏開始下，一直到了今時，斷斷續續，一直未有真正停歇的時候。

聽說護城河裏的水都漲了不。

蕭應決心裏記掛著聞萱的病，本來打算在修文殿裏自己對付一晚算了，但到底，還是撐了傘，踏著漆黑的深夜，又去到了華疏宮。

瓢潑大雨落在他的傘面上，來自深秋的凜冽寒風侵襲著他的臉頰，但他一心只想著聞萱，倒也沒有察覺到什麽嚴寒。

一直等到了華疏宮，蕭應決才意識到自己渾都冒著寒氣，興許會凍到聞萱，這才遠遠地隔著帳子，褪去了一外，拿熱水浸了手洗了臉之後，才敢放輕腳步，悄悄地與靠近。

他坐在聞萱的床頭，見著還是睡著的樣子。

那般恬靜，面過于紅潤，都不像平日裏的聞萱。

他于是又召來了龐嬤嬤，確認白日裏有中途清醒過，也喝了兩頓藥，這才能稍稍放心一些。

他終于緩緩地開被子，躺倒在聞萱的側。

極為難得的，聞萱這回居然沒有主往他的懷裏鑽。

蕭應決著那副背對著自己的影，不啞然失笑。

似乎還是第一次，他到了聞萱這般的“冷待”。

卻是因為生病了。

蕭應決心疼地自己主去圈人，自己向來滾燙的膛聞萱的後背，為增添一熱氣。

在他抱聞萱的剎那，聞萱卻好像是終于後知後覺一般，知道是蕭應決來了。

于是很快又默默地轉，自己面對面，鑽進了他的懷裏。

蕭應決被聞萱的作震驚到，一不敢。

直到再度確認的確睡之後，才敢又放平一心緒。

他輕輕地吻住了聞萱的額頭。

在深秋的雨夜裏，覺得自己的心底裏，似乎又升騰起一異樣的愫。

他喜歡聞萱。

他心疼聞萱。

心疼到恨不能自己替生這場病。

蕭應決抱了人，從未有一次，如此清晰地認知到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