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聞萱翌日清醒的時候, 時辰已經將近午時。

這一覺睡得反複頭疼，并不舒坦。

但是幸好，覺得自己迷迷糊糊的時候, 邊有個舒服的暖爐。

在暖爐裏，枕著它睡著，總算是有些許安心。

睡著的時候，聞萱覺得自己還做了個夢。

夢到自己起燒了，而後蕭應決居然來看了, 他抱著, 給喂藥, 還哄睡覺，對無微不至地照顧, 特別特別的好。

但是一覺睡醒, 的邊卻是空空的。

好像是意料之中, 聞萱沉默地蜷在被籠裏，不知道自己該是何種緒。

昨日修文殿的事又在的腦海之中反複輾轉, 蕭應決質問的聲音，亦清晰地響起在的耳側。

就在迷迷糊糊, 眼眶逐漸又浸潤起淚珠的時候，龐嬤嬤過來，起了榻前一半的簾子。

“小姐總算是醒了！”龐嬤嬤驚喜道。

“嬤嬤，我的腦袋好疼。”

聞萱在被子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又起燒了, 只知道，只要一想起昨日修文殿裏的事, 的腦袋就好疼，如同被人拿板磚敲打過一樣。

龐嬤嬤心疼地又探了下自家小姐的額頭, 見還是有些微微的燙意，道：“太醫已經在屋外等候多時了，娘娘小心躺著別，奴婢這就先去喚太醫進來。”

“哎，嬤嬤……”

眼見著龐嬤嬤便就要去喊太醫，聞萱趕忙喚住了人。

“陛下有來看過我嗎？”

雖然不報什麽希，但聞萱還是有些許希冀，希昨夜夢裏發生的一切，都不僅僅是夢，而是現實。

龐嬤嬤聽到聞萱這問題，卻是沉默了下。

聞萱躺在榻上，著龐嬤嬤言又止的神，很快便就知道了，這不是現實，全都只是的夢境罷了。

眼眶中氤氳的淚水，到底是落了下來。

凝晶瑩飽滿的一滴，滴在的枕巾上。

只是聞萱哭，卻也不是個只會哭泣的小姑娘。

忍著頭痛，還是自己掙紮著自榻上坐了起來。

龐嬤嬤忙為披上裳。

聞萱則是拉住龐嬤嬤的手，道：“嬤嬤，我覺著我似乎是起燒了，你今日有差人去過修文殿了嗎？你喊人去告訴一聲陛下吧，就說我病膏肓了，昨夜夢裏都夢到他了，你說我知道錯了，我好想他……”

龐嬤嬤：“……”

一邊反握住聞萱的手，一邊給聞萱使著眼。

聞萱卻并未看見龐嬤嬤的眼神。

只知道自己當真頭好疼，心也好疼，眼淚同不要錢似的，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頓了頓，又道：“嬤嬤，我昨夜夢到他了，我當真夢到他來看我了，是不是說明，我其實還是有希的？你快遣人去說一聲吧，就說我起燒了，我快不行了，只想最後再見他一面……”

“娘娘……”

龐嬤嬤終于重重了下聞萱的手，想要告訴千萬別再說話了。

但是已經晚了。

有人坐在屋書桌前頭，一直不聲，待到聞萱話音落下的剎那，才終于發出一聲哂笑。

“既然貴妃快不行了，那朕就這般吩咐下去，喊人開始準備後事了。”

那聲音，帶著聞萱已經許久沒有聽過的揶揄，扣扣傳的耳中，渾都冷不丁僵住。

龐嬤嬤無奈，想著，自家小姐是真燒糊塗了，給使了這麽多個眼，竟一個也沒有見著。

于是道：“娘娘自打昨日夜裏便就起燒了，陛下心疼娘娘，昨夜就來華疏宮陪了娘娘，今早下完早朝後，又把公務挪到了華疏宮來理。”

他，他昨夜當真過來了？

聞萱一聽龐嬤嬤這話，瞬間是眼淚也不知道掉了。

而且還說什麽？蕭應決又把公務挪到了華疏宮來理？

愣愣地看著龐嬤嬤，很快起，想要探出腦袋，去看坐在看不見的地方的蕭應決。

但是龐嬤嬤趕先摁住了：“娘娘子虛弱，眼下得好生休養才好，太醫早就候在屋外了，奴婢這便先去喊人進來。”

聞萱似是聽話地點點頭，但是待到龐嬤嬤離去後，便又趕探出腦袋，將大半個子都到了床榻之外。

總算見到了蕭應決。

見到他果真坐在自己的書桌後頭，面前還累著一摞奏折。

不是夢，昨日夜裏的那些，全都不是夢。

聞萱終于清楚地認識到這個事實。

只是……突然就這般見到了蕭應決，還他聽見了適才那些話，聞萱張了張口，想要說話，一時竟又說不上來。

難得的，蕭應決在的眼眸中，又窺出了一上回在修文殿時的怯意。

蕭應決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眼下該同聞萱說些什麽。

他只是抱臂坐在聞萱的桌前，無聲盯著人。

昨夜看到那條被在枕頭底下的腰帶時，蕭應決承認，自己是有些意外和不知所措的。

那t是聞萱給他做的腰帶，上頭拙劣的刺繡和手藝，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是聞萱的東西。

他還特地抓起聞萱的手看了看，果然在他不曾注意到的時候，又多了許多的小孔。

本來收到聞萱給自己送的腰帶，應該欣喜無比的，但是蕭應決這回，卻無論如何又有些高興不起來。

這個節骨眼，聞萱將東西放在枕頭底下，是在向他示好和道歉嗎？

這是聞萱真心實意給他做的東西嗎？還只是為了討好他，留住他的手段而已？

蕭應決覺得自己分不清楚。

他昨夜想了很久很久，這才做下了今日繼續留在華疏宮裏陪著的打算。

他想，別的暫且不提，聞萱有心為他做腰帶，那他至也得保住的命，保證好的健康才行。

于是今早他下了早朝，在修文殿見完了幾位大臣之後，便就喊杜伯魚將東西一并收拾好，全給帶來了華疏宮。

他同聞萱互相都裝著心事，彼此互著，卻不曾有過多的言語。

終于，太醫到了，聞萱慌忙躺回到了自己的被褥底下。

待到太醫為聞萱把完脈之後，又給聞萱另開了一劑不同于昨夜的藥方。

“幸好發現的及時，還不算太嚴重，娘娘只需好生休養，按時服藥即可。就是切記，這心裏頭不可再裝著太多的事，娘娘弱，最忌胡思想。起燒的前幾日總會有些難，都是正常之事，娘娘盡可放心。”

太醫的話算是給大家都吃了一顆定心丸，待他說完話之後，龐嬤嬤又忙著送人出去。

屋中一時又只剩下聞萱同蕭應決兩人。

驟然被蕭應決聽到了適才那番話，聞萱到了眼下，才總算是有些反應過來了。

躺在被窩裏，不敢再出去看他的眼睛，只能著有些發的嗓音，糯糯道：“陛下，陛下切莫當真，適才那些，都是玩笑話……”

蕭應決知道，聞萱說的適才，是剛起的時候，同龐嬤嬤說的那幾句話。

玩笑話？

蕭應決不知所謂地哼笑了下。

若非是今日他就坐在這華疏宮裏，蕭應決想，他是萬萬想不到，聞萱私底下，竟是這般遣人去往修文殿的。

去修文殿裏告訴他，快病膏肓了，騙他來看？

尋常時候瞧著機靈的，眼下卻真是一點兒餘地也不知道給自己留。

“你裏那麽多話，哪句真，哪句假，你自己知曉便好。”

——他想這般告訴聞萱。

但是又想起適才太醫說最忌胡思想，這話說出去，必定是要聞萱胡思想的吧？

蕭應決只能閉，淡淡地應了一聲：“嗯，朕知道了。”

而後便就沒有了別的回複。

安靜的寢殿裏響起翻書的聲音。

聞萱躺在被窩裏，不知道蕭應決這話到底是何意思。

這般冷淡的回複，他其實還是在怪吧？

也是，欺君之罪，哪裏是那般好糊弄的。

聞萱只好默默地拉高了被子，自己整個人都蜷在裏頭，如同頭烏一般，躲了起來。

蕭應決一心埋頭理政事，也不好貿然再去打攪他。

兩人就這般在屋中相安無事，過了一整日。

其間，有宮進進出出，為聞萱更，送湯送藥，送熱水，蕭應決全程都只是安靜地坐在邊上，不曾有一點多餘的聲響，也不曾離去。

聞萱用過午飯後，下午又睡了一覺，待到終于熬到了夜裏，躺在榻上，見著外頭天一點一點地黯淡下去，心緒才總算是有些激。

蕭應決今夜……會陪睡覺嗎？

他白日裏都肯陪坐那麽久，應當還是在乎的吧？那他既在乎，夜裏應當也會陪著吧？

若是今夜他陪著，那定然要把話同他說清楚的，聞萱想。

要同他好好地認錯，要同他好好地把此番事代的清清楚楚。

而後，蕭應決想怎麽罰都好，只要他不要牽連到的家人便好。

聞萱這般思忖著，反反複複在心底裏把自己想要同蕭應決說的話滾了幾遍，終于，見到那抹修長的影出現在自己的床榻前，自覺地為他讓出半個床榻的空隙，希冀著他能躺下。

但是蕭應決沒有躺下。

他過來，只是想看看聞萱的燒退了沒有。

他俯，將手背在聞萱的額間，先試探了一番，見總算是不如昨夜那般滾燙了，他才稍微松下一口氣來。

他道：“好了，夜裏自己蓋好被子，今夜朕修文殿裏還有事，你自己好生休息吧。”

修文殿裏還有事？

他今夜并不打算留下來？

原來他白日裏一直陪著，竟是為了夜裏能夠不用陪著嗎？

一瞬間，聞萱覺得自己天都要塌了，著蕭應決決絕轉的背影，顧不得自己頭還在疼，慌忙整個人都開始猛烈地咳嗽起來。

一臉地盯著蕭應決的背影。

他果然很快又回過了頭來。

只是道：“聞萱，不許裝病！”

在華疏宮裏待了一整天，聞萱今日咳嗽到底嚴不嚴重，蕭應決能不知道嗎？

聞萱卻不言語，只是一邊咳嗽，一邊繼續蹙著一雙細長的柳葉眉，楚楚可憐地著人。

蕭應決不肯承認，有一剎那，自己的心是被撓了一下。

但他很快又立即轉離去，只做沒見到聞萱的樣子。

聞萱著急了，也不顧自己眼下是不是還病著，用盡渾最大的力氣，掀了被褥沖上去抱住他。

只著了一寢的單薄軀地在蕭應決的後背上，雙臂環在他的腰間，淚水霎時間奪眶而出。

“陛下，我知道錯了，陛下今夜別走！”哭喊道，“陛下今夜走了，就是徹底不要我了！”

蕭應決蹙眉，沒想聞萱會這般跑下來抱住自己。

他都不用低頭去看，便就知曉，後這般的，定是只著了一寢，便就沖下來抱住了他。

“聞萱，你松手，朕說過了，朕從來沒有不要你！”蕭應決道。

“那陛下今夜就不許走！你走了，就是不要我了！”

的要求著實有些過分。

尤其眼下還是蕭應決和在冷戰的時候。

蕭應決于是掰開了聞萱的雙臂，回將打橫給抱起來，三兩步放回到了床榻上。

看著聞萱這般又著腳丫子的模樣，蕭應決不覺氣道：“聞萱，你的是你自己的，你自己不護好，誰來都救不了你，明白了嗎？”

“可是陛下不願意陪著我，我自己再想照顧好，也沒有用的！”

反正他都已經全然知曉了，聞萱破罐子破摔，渾像只八爪魚一般，便就纏上了蕭應決的。

地纏繞住他，就是不他離開。

“我，我今晚有事要同陛下代，陛下不走好不好？”央求道。

蕭應決聽罷，終于多了一的耐心，問道：“何事？”

聞萱越發地纏了人，道：“陛下，我知道錯了，我當真知道錯了，可是家裏也是沒有辦法，他們想我活下去，只能出此下策，您想要怪，就全都怪我吧，都怪我貪心，我想要活得更長久些，這才騙了陛下，陛下傷心，陛下想要怎麽責罰都好，就是不要連累到太師府，算我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