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說完這個以后,溫和江游都沒說話,兩個人隔著玻璃對視,陷一陣冗長的沉默。
放你一馬。
江游想,溫,你說的放我一馬,是原諒我了,還是從此,放下和我有關的一切緒了。
他不會問,也不敢問。
因為他怕回答,他承不起。
想來也是有意思,他堂堂江游,殺人犯,社會敗類,天打五雷轟級別的人,居然會害怕溫。
他張了張,好一會才緩過勁來,問溫,“我做的那些事,你都知道了嗎?”
“嗯。”
溫毫不避諱地點點頭,清澈的眸子一如往昔,好像經歷這麼多,變了,卻又毫未變。
“你……”江游撇開眼去,“你不記恨我,不害怕我麼?”
“什麼?”
溫還故意反問了江游一遍,而后若有所思點點頭,“我是記恨你的,也是害怕你的。”
江游心里一。
“不過這并不影響我,現在愿意坐在你對面。”
溫長舒一口氣,“有些案子我也算是當事人,所以到時候會跟著你一起出庭,江游,在法面前,我不會偏袒你的,該說什麼我就說什麼。”
“我知道。”
江游喃喃著,“也好……也好。”
“你后悔過嗎?”
溫看著江游白皙的面龐,男人的頭發剪了寸頭的樣子,反而更加像個脾氣邦邦的惡,說,“做出這些事的時候……你想過嗎,你的家族會因為你,走向毀滅。”
當初江家是多風啊,呼風喚雨,眾人迎合,他江游也是,漂亮又強壯,擁有著別人可而不可即的一切,出門便是萬山作揖,回家又是風雨相送。
江游,你曾經擁有那樣鮮亮麗的一切。
可是現在呢。
“后悔?”
江游念著這個詞語,好像是在深度剖析這個詞語背后的含義,隔了一會他說,“我不后悔,溫。連你離開我,我也沒有后悔。因為你離開我,是正確的。”
是正確的。
溫冰封的心臟像是忽然間有了知覺似的,被細微地,銳利地,刺痛了一下。
人的眼睛微微睜了睜,眼底出些許意外。
“我很抱歉,先前對你做的一切。”
江游看著溫的眼睛,過分白皙的臉上沒有一別的表,就這樣平靜地,又從容地,把那些話說了出來,“但是如果你離開我以后過得更好了,不再痛苦了,那麼溫,我不后悔你離開我。你該離開我的。”
你該離開我的。
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直到眼眶泛紅,才咬著牙對江游說,“你真是令我傷心啊。”
江游無奈地笑了笑,“別哭好嗎,我現在有罪之,大概是不能出來抱著你安了。”
溫搖搖頭,“我不會需要你的安的,我一個人完全可以做到自己安自己,離開你那些年,我也把孩子帶那麼大了。”
“是的,我相信你會的。”
江游說,“你會等我嗎?”
溫立刻斬釘截鐵搖搖頭,哪怕眼眶通紅,“不會。”
“我一定會再嫁人的。”
“我不會想念你的。”
把這些話接二連三說出來,語氣十分迅速,就如同說晚一步,就再也說不出口了一般。
“好。”江游說,“那我就一個要求,哪天我出來了,我想看見你比現在生活得更好。”
溫含著眼淚大笑,“那必然。”
“哦對了,國外有幾我的財產,先前轉移出去的,我找許歐立了律師函,據法律效力來說,現在那些房子和票,歸你和孩子。”江游咧笑了笑,帥氣得驚人,“怎麼樣,我這個前夫哥還是有點好的吧?坐牢前還給前妻和孩子準備了這些,要不要夸夸我?”
他們雖然都故意在用戲謔甚至帶著寫自嘲的口吻說話,雖然都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溫卻覺得無比悲傷。
聽見江游的囑托,立刻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孩子們應得的,就當做是你給我的養費了。”
溫真大方,這種時候還給江游臺階下。
說完溫還隔著明的玻璃,將手放在上面,輕輕了。
就宛如這一瞬間,卸下了所的攻擊,越過全部恨仇,終于了江游的臉。
江游的嗓子有點啞,像是被什麼堵住了,或許江游知道,是他全部難以言狀的。
他說,“到時候記得出來接我出獄,行不行,江家沒了,估計沒人會接我。”
江家沒了。
他能把自己家族沒落說得如此輕描淡寫。
溫點點頭,“那肯定會接你的,你好好表現,爭取早點出來。”
江游的眼睛亮了一下,“早點出來,你希我早點出來嗎?”
溫說,“對的,溫凜和溫瀲跳級上小學了,我也忙起來了,以后家長會來不及參加,你閑著沒事做就你去。”
反正也是生學上的親爹,不用白不用。
江游深深看了溫很久,終于明白,這是最后的溫。
“好的,我會努力活下去爭取早點出來的。”
“答應我,不要死。”
“我死了你會辦我的葬禮嗎?”
“你死了我不知道還能恨誰,所以答應我,不要死。”
“答應你。”
一個月后,關于江游的案子開庭,在法院上,溫站出來一起指證了江游曾經犯下的無數罪不容誅的行為,就如同之前答應江游的,沒有心。
沒有心。沒有原諒。
沒有清零。沒有忘。
但是江游因為行為的確過于復雜,社會輿論商也有好多支援他的聲音,甚至有家長自發聯名愿,請求從輕罰江游。
帶頭呼吁的是秦家的長輩。
也就是秦熹的爸媽。
他們的孩子,是被江游從大火中救出來的其中之一,如果不是江游,秦熹或許現在就沒命了。
“他救了孩子們的未來啊。”
“那場大火,江游轉移了所有被困在J學院底下的孩子們——那是拯救了多個家庭啊!”
“從輕發落吧!哪怕你們說我們幫著魔鬼,我也心甘愿!江游救了我的孩子,就是我們一家的救命恩人!”
“就算如此,他依然是個殺人犯,殺了人,就該償命!理應該大于!輿論休想挾持法律程序的正義!”
“功過可以相抵嗎?照你這麼說,我殺了人,再去救人,是不是也可以逃過一劫了?”
“你能做出來嗎?你能做出來,你也會擁有現在江游擁有的一切輿論。”
因為案件實在是過于復雜,加上涉及到了FBI這種份敏的人,所以開庭當日并沒有公開審理,最后的審判結果也就只有參與開庭的幾個人知曉。
江游沒有給自己申請律師,他就站在那里,聽完所有對自己的制裁和審判,悉數收下。
被關回去那一天,秦熹的家長牽著秦熹在法院門口等,一群記者也在外面架好了攝像頭,江游從特殊通道出來,被秦熹大喊了一聲。
“江游!”
江游一頓。
發現秦熹邊還跟著溫凜和溫瀲。
男人呼吸急促,看著自己的孩子在自己不遠,卻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將孩子一左一右抱起來,頓時覺得心口痛。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群孩子,稱呼江游的方式都為了一樣的形式——那就是,簡簡單單兩個字,江游。
不是江,不是江總,也不是什麼江哥哥,江游叔叔。
只是江游。
他的名字,就是江游。
他的名字,就是被人拿來念的,拿來恨的,拿來譴責,和拿來惦記的。
秦熹站在那里,隔著人群,孩子們和江游對視。
好像是一種信念的傳遞。
秦熹用稚的嗓音大喊了一聲,“溫瀲妹妹我會照顧的!你放心吧!”
江游噗嗤笑了一聲,一邊的溫凜臉大變,“你說什麼!那是我妹妹,你想得啊你!”
秦熹和溫凜互相揪著頭發,秦家長輩看了頓時覺得好氣又好笑,上前將兩個人分開。
江游搖搖頭要接著走,就聽見溫凜也喊了一句,“喂!”
喂?
江游多看了自己兒子一眼。
“好好活著,好好數罪,為你犯下的錯付出代價。我也會好好保護媽咪。”
“你不害怕我也把犯罪基因傳給你嗎?”
“我不害怕。因為我們的媽咪溫給了我太多的。”
足以撼魔鬼基因的。
江游釋然了。
他又何嘗不是被溫的所馴服改變了呢。
“好好坐牢!出來了可不要變丑啊!”溫凜故意說得很大聲,“我以你為恥,也以你為榮!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
四個字就好像是子彈貫穿了江游的膛!
窮極一生,他終于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真,和勇氣。
聽見孩子們用稚的的聲音卻說著令年人都容的話,不知為何在場有幾個大人紅了眼睛。
秦家長輩牽著秦熹,知道江游坐牢是注定的了,于是只能悲痛下追問了江游一句,“重來一次你還會做這些事嗎?”
為了補償溫毀掉一切,再自毀。
因為溫學會了和拯救,去為殺人的魔鬼。
江游站在那里,沉默很久。
溫不在場,鏡頭對準他的臉,準確無比地傳達給了坐在電視機前的溫。
越過人海重重,越過時匆匆。
如果問我還愿不愿意再為你豁出去一次。
溫,我的回答是。
“始終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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