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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尖碑》第197章 代價 20

第197章 代價 20

在山巔神殿的正前方, 沉眠水池躺在青藤樹環抱之中。它安寧、平靜,微粼粼,僅會因晚風的吹拂掀起細小的水紋, 仿佛一個正在沉睡的人。

老祭司站在池畔, 眉宇間似乎掛著揮之不去的思慮。

他走到老祭司邊。

“你看山下。”老祭司說。

他就久久看著。

從池邊往山下去, 夜寧靜。聖城燈火輝煌,人流不息, 再遠,王國與城池散落如同夜空繁星,一無盡。

老祭司終于再次開口:“還記得你的使命嗎?”

他說:“我所有的子民。”

老祭司沒有說話, 這意味著他的回答還不夠詳細。

他繼續道:“接, 也接詛咒。他們全部高尚與卑劣, 歡樂與痛苦, 潔淨與骯髒。”

仍沒有靜,幾乎可以確定,老祭司這次他來是為了批評什麽。

回憶了近日的所為, 他再次補充:“我所有……活著的子民。”

老祭司終于道:“還有呢?”

他輕聲說:“不得懷一切已逝之,并接……注定降臨的毀滅。”

老祭司終于擡手,指了指湖畔一

在那裏, 青藤纏繞的古老巖石上放著一個模樣簡單的草編花籃,花籃裏簇著一捧彩濃烈的野花。

花籃裏沒有土壤也沒有水源, 已離的花束放在裏面,不出半天就會萎謝了, 但此時此刻, 那些花朵與枝葉依舊蓬鮮豔。

四天前, 他和騎士長一起下山, 回去時夜漸深, 聖城的街道上人煙稀。一位想要快點回家的賣花把草籃和餘花一起送給了他們,離開時的步伐輕快活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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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神殿後,騎士長把花籃掛在了他的窗畔。那時,籃中的花朵仍鮮豔,但葉已微垂。

深夜,他靠在床頭,看見這朝般短暫的生命,又想起了賣花晶瑩麗的面龐,一個偶然的念頭,他從自己上分出一縷象征生命的力量注花籃中。于是,幾天過去,它們仍然開放。

老祭司看見他低頭默默認錯的神態,語氣終于有所放緩。

“你明知已逝之是仍存之的養料,而你的使命是令它們去往該去之,維持神明創世以來的律法——若是連一株花木的消亡都要手挽留,我如何能放心讓你走上安息日的祭臺,掌管世間一切生者與逝的秩序?”

老祭司說這些話的時候,他悄悄將那縷生命的力量收回。野花剎那間萎謝枯黃的殘枝,在風中搖著。再然後,殘枝消解為不可見的力量,依照某種既定的秩序散湖邊青藤之中。

一支季節已過卻遲遲未芽的藤條上忽然緩緩長出了青綠的新葉。

他說:“我記住了。”

老祭司沒有再繼續斥責。他悄悄打量,覺得老祭司會和之前每一次一樣,只是面上嚴厲,卻并不對他真正氣。可時間緩慢推移,那種嚴肅的神卻始終沒從老祭司臉上消失,反而更加深重。他沿著老祭司目的方向看過去,發現老祭司這時候正看著遠的騎士長。

那是神殿中的一空地,幾個本該夜巡的騎士正在騎馬打鬥。

中央神殿固若金湯,外圍駐紮著數萬神聖騎士組的騎士團,再往外的聖城和平安寧,沒有任何不軌之徒。因此,神殿的防守只是為了尊重古老的傳統而例行公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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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新一代騎士力旺盛,英武好鬥,時常把巡防和站崗變訓練和劍切磋,對此,老祭司也只是眼不見心不煩,沒有嚴令止過。

說起來,騎士長也并不比這些騎士們年長。但他沒有參與他們的活,而是獨自坐在高的一座巖石雕像上,俯視附近幾要道。

他手邊放著幾顆碎石,明明沒怎麽關注騎士們的打鬥,卻總能在某些時候隨手丟出一顆石子,砸在某位騎士上。這時候,那位騎士就知道自己因為打得太差被點名了。

看起來,騎士長不僅在認真看守神殿,還在幫助騎士們訓練武技,找不出什麽能被批評的地方。

卻聽老祭司沉聲問:“你覺得,神殿為什麽會讓騎士長和你長久相伴?”

他想了想,說:“我需要他的保護。”

畢竟他對戰的學習遠多過對武技的訓練,自也沒有什麽酷烈的攻擊力量。

“不。”老祭司說,“神殿裏的所有人都可以隨時為你獻出生命,你不需要他的保護。”

他不知道老祭司想說什麽。

風中,老祭司的聲音因蒼老而沙啞,語調緩慢而有力,只有在講到那些關乎整個世界構的最重要的知識時,他才會用這樣的語調。

“他來到神殿,比你還要早許多年。”

他點頭,他很早就在使口中聽過這些。騎士長在神殿中而不是塵世裏長大。

“你會聽聞,被神殿選中為騎士長之人擁有獨一無二的天賦和實力,才有資格為整座神殿的守護者。你還會聽聞,騎士長從來忠于神殿,忠于主人,直至生命的盡頭,仿佛他天生有這樣的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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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還知道,混與無序是力量的本質,強大的力量總是伴隨著同等的危險。”

“你不知道的是……我們教導他比教導你時更要慎重百倍。十數年如一日,只有在神殿裏,他才能對德和戒律習以為常,神殿賦予他高尚而神聖的使命,不是因為他秉如此,而是只有這樣,才能使他長為如今的模樣。如今你信任他以至于近乎依賴,然而,你必須明白——”

夜風漸漸寒冷。月裏,騎士長看向神殿道路的目分毫不,側臉俊而淡漠,比他下千萬年的古雕像還要寒冷。

“你必須明白,冷漠和暴戾才是他與生俱來的本質,而掌控和馴服他才是你為主人的使命。”

老祭司看向他,語氣比任何一次都要鄭重:“記住,你沒有好友、兄長和手足,你畢生只有敵人、子民和信徒常伴左右。”

他想,是老祭司發現了騎士長帶他下山游逛的事,才會使用這樣嚴厲的措辭。

敵人、子民,或信徒。

“騎士長應是我的什麽?”

“他是你的刀,你的劍,你將持此利而無往不勝,前提是你能將那刀劍束于鞘中。”

“否則,那將是你夢魘般的敵人。”

他乖順地垂下眼睫,像是似懂非懂地消化著老祭司的教誡。

每次祭司與學者們教授他不認同之事,他就會這樣。然後,他們會以為他尚且年懵懂,從而暫緩談論這一話題。

終于,在這樣的神裏,老祭司的目漸漸緩和無奈的慈藹。

“你的年紀還太輕……”

“這幾天裏,如果想去聖城游弋玩樂,不必再掩人耳目,去吧。過了安息日,你就要真正背負起命運賦予你之為真正的君主。到那時候,你要記得我今晚說過的話。”

“記住,一個字都不能忘記。”

他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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