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彌兒 02

“那是一本什麽書？”

“彌兒, 那本書的名字彌兒。幫我找到它。”救濟院的老修說。

“它的絨布封皮是石榴一樣的深紅，書脊上燙著金邊，鑲嵌著海一樣湛藍的寶石。我常常把它帶在邊, 昨晚睡前它還在我的床頭, 可今天清晨打掃完庭院, 我想帶著它去給孩子們講故事，卻找不到了, 難道是我老了，記錯了嗎？”

“我總是按上面說的法則來教育孩子們，好讓他們長大後為品行高尚的人。什麽時候得到它的, 我也不記得了……你知道, 這些年總有些奇怪的東西出現在市面上。”

拿嚴厲而又不屑的目看了一眼遠賭場的尖頂, 說：“放在以前, 騎士怎麽會翻牆行走，聖城的街道上又怎麽會有這樣墮落的場所呢。”

說完，又拉住安菲的手, 回到溫和慈的樣子：“這件事真是說來話長了，孩子，你剛回到這裏, 還不適應這樣的變化呢。”

安菲低聲說了幾句安的話，讓老修的臉上出現了笑容。

迷霧之都歷史久遠, 因此注定無法維持最初的模樣。它的零星碎片會落永夜，而為了維持自己的完整, 它也吸納了許多外界的結構。所以在迷霧之都的外層, 一切事都顯得沒有那麽古老, 也沒那麽莊嚴。這就是讓老修耿耿于懷的事。

好像有說不完的話要告訴安菲, 也沒再提供更多的線索, 于是安菲繼續留在這裏，郁飛塵離開去完老修布置的任務——尋找一本《彌兒》的書。

走之前郁飛塵看了一眼安菲，這時孩子們散開活，安菲在一旁陪伴著他們，他低著頭，廓安靜而和。

郁飛塵想起暮日神殿前的廣場上常有孩奔跑歡笑，神明格外喜歡小孩，或許是因為不能創生的緣故。

據老修的描述，最後一次看見那本書是在自己的床頭，首先該先去起居的地方看看。

老修和孩子一起住在東北角的小閣樓，離得不遠，中途需要經過一座低矮的房屋。路過的時候郁飛塵往裏面看了一眼。陳舊的玻璃窗積了一層灰塵，視線阻，只能依稀看見房間裏淩地擺著二十幾套桌椅，幾個大書櫃，應該是孩們的讀書室，裏面沒有人。

清晨的霧氣漸漸散開，遠傳來一聲鐘響，鐘響過後，整座修道院顯得格外靜默，悄無聲息。

郁飛塵忽然停住了腳步。

在寂靜中，他聽見一道細微而突兀的聲響。

沙沙。

沙沙——

聲音的來源就在這間無人的讀書室裏，隔著一層牆壁，能聽出是書寫聲，筆在紙頁上快速劃過，格外急促，不像是寫字，更像是在塗抹著什麽。

聽了一會兒，郁飛塵推門進去。

陳舊的鐵門被推開，發出一聲刺耳的響。這聲響結束後，剛才的寫字聲完全消失了。

門推開後，終于能看清裏面。線從一側的小窗進來，照亮了窗前的小片區域，其餘地方則靜靜陷在昏暗中。就像剛才在外面依稀看到的那樣，房間裏空無一人。沒有人，也沒有任何聲音。

郁飛塵走進去，腳步聲在室回。

空氣中散發著木頭腐爛的氣息，像是步一座古老的墳墓。

大書櫃有的設在牆邊，有的豎在房間中央，遮住了線。昏暗的角落裏還有一個大型雜堆，摞著損壞的桌椅與用。孩子們的矮桌凳淩地分布在各。

郁飛塵的目在書櫃上掃過，其中的書籍大都是給孩子看的話故事，還有指導如何護理老人與病人的百科書，書頁泛黃破舊，許多字跡已經模糊不清，有些書表面上還維持著正常，但一拿起來就碎了齏。一百年的不能將它們變這般模樣，這些書年代久遠，遠在他之前。賭場是新的，而這座修道院是舊。

也許未為神明時的安菲曾踏過這裏。這座城裏的很多人，很多建築對他來說也是如此。所以神明看向這裏時，目中總會帶有憂傷。

郁飛塵往深走，在牆邊的一張矮桌旁停下。整個房間裏，只有這個桌上的墨水瓶是打開的，裏面斜著一支羽筆，桌面上還有幾滴新鮮的墨跡。像是有人聽見了外面的靜，匆匆擱筆離開，然而作慌忙，不慎留下了痕跡。

但郁飛塵并沒有聽見任何離去的腳步聲。

桌面正中央斜擺著一本深綠封皮的小書。郁飛塵拿起來打開看，見是一些搖籃曲和謠詩，扉頁上用古老的語言寫著幾行小字，是：

“孩子，孩子，不要害怕窗下的亡靈。

也不要為逝的低語哭泣。

你知道，神明注視著你我。

你知道，夜晚即將過去。”

郁飛塵往後翻，果然，其中的幾頁上有大片大片的墨跡，墨跡大多都在邊角，是新鮮的，但看不出什麽規律。

他合上書，目緩慢掃過這地方的每一個角落。

四周一片闃寂，沒有任何異常。書櫃、雜堆，低低的天花板，窗戶早已鏽住了，無法推開。

深紅的木質地板上原本打過一層蜂的木蠟，但已經在長久的歲月中朽壞斑駁的花紋，并發出刺鼻的氣味。這氣味和木頭朽壞的味道混在一起，并不使人愉快。

郁飛塵若有所思地垂下眼。他聞到在兩種味道之中，還藏著一的鐵腥味，像。

對迷霧之都裏的腥味沒什麽探究的，書櫃裏沒有《彌兒》，桌上被塗抹的綠皮詩歌書也不這個名字，他轉走出房間。

但掩上房門後，郁飛塵沒有立刻離開，他靜靜站在門外，并放輕了呼吸。

一分鐘，兩分鐘……

房間裏突然響起了奇怪的——有什麽東西在書櫃裏急促爬的聲音，那東西聽起來有至四條腳，有重量，爬時聲音偏鈍，但爬得很快。

咔噠。

郁飛塵從外面把房門鎖上，然後面無表地離開了。

離開這地方後，他徑直去了老修起居的閣樓。如果在這裏找不到那本書，他就要進另一個不怎麽喜歡的固定環節：隨機攔住一個NPC，詢問“您好，請問能向我提供一點幫助嗎？”

比起淩的教室，小閣樓顯得整潔許多，樓梯間上還掛著簡筆畫的指示圖，一層是小客廳和廚房，二三樓是孩子起居的地方，四樓沒寫，應該就是老修的住。

從圖書室發生的事來看，這座修道院裏好像有古怪。

在不想發出聲音的時候，郁飛塵一向可以保證自己的腳步聲不被任何人聽見。他往上走，目在狹窄的樓梯上掃過

階梯上鋪著深紅的舊地毯，走到某個地方的時候，郁飛塵躬，指腹了一下地毯上那片深的污漬。

微微潤的傳來，擡起手，他手指上沾了一點黯淡的。

咚。

咚咚。

奇異的聲音又出現了，這次是在上面。隨著聲音，樓梯傳來的震。

咚咚。

很像拍皮球的聲音，一直在往上跳走。

郁飛塵當即快步沿著樓梯往上，循聲追過去。距離拉近後，那東西察覺到了他的存在，速度也加快了。

咚咚咚咚——

短短幾秒鐘就追到了四樓，樓梯的轉角似乎有影子一閃而過，然後消失在四樓的一個房間裏，郁飛塵跟著追過去。房間十分空曠簡單，那個模糊的圓球狀影子則從打開的窗戶消失了。

片刻後，樓下發出重墜地的聲響。窗框上被蹭上了一片跡。往下看，灌木叢裏某有抖的跡象，那東西在灌木叢裏飛快地往外逃。

片刻後，郁飛塵單手撐著窗框，也跟著那東西跳了下去。

與此同時，灌木叢旁邊。

穿著黑雨的克拉羅斯拿著一把長剪，正在兢兢業業地修剪著灌木。他邊是墨菲，墨菲也在做一樣的事——他們兩個得到的任務就是代替幾位修士剪好這片區域的灌木。

“旁邊好像是這裏的孤兒院呢，你聽到小孩的聲音了嗎？”克拉羅斯邊剪灌木邊說，“真懷念孤兒院呢。聽說我們親的時間之神來自一座修道院，想來應該和我的境遇相差無幾。唉，你的家庭真是很壞，怎麽能因為眼睛有無傷大雅的異常，就把孩子丟到遠方的修道院呢？”

墨菲：“你不也是一樣。”

“當然不一樣。”克拉羅斯說，“畢竟我最初那個無法控制的特質是會帶來離奇的死亡。說起孤兒院，我的那個孤兒院裏總是會發生一些恐怖的事，你呢？”

墨菲：“……我看見有人跳樓了。”

克拉羅斯：“好吧，其實我也覺有東西過來了。”

下一刻，灌木叢簌簌作響，一個皮球大小的從他們附近的灌木部沖出來，穿過小路往另一片灌木滾過去。

克拉羅斯和墨菲丟下長剪，拔就追。

郁飛塵在十幾秒後來到，和面前的克拉羅斯四目相對。

克拉羅斯半跪在地，黑雨被他扯了下來，在地上罩著什麽東西，那東西正在雨裏橫沖直撞，想要逃出來，雨發出嘩嘩的聲響。

“……是小郁在追啊，好巧。”克拉羅斯說。

郁飛塵：“是什麽東西？”

“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你還追？”克拉羅斯收起雨，把裏面的東西裹住，然後謹慎地掀開一角。

一綹頭發從那一角裏冒了出來，然後是慘白的皮。

克拉羅斯：“……”

他按住那東西，揭開更多。

一張神扭曲的臉被黑雨包裹著出來，它閉著眼，咬牙齒，還在拼命想要逃。因為太過用力，整張臉上的五都位移在一起，顯得格外猙獰。

——這是一顆人頭。郁飛塵在樓梯上聽到的，就是這顆人頭跳上階梯的聲音。

“拿著，你的東西你拿著。”克拉羅斯著鼻子把黑雨連同人頭到郁飛塵上，“請問，為什麽我們只需要修剪幾棵灌木，而你要追逐一顆跑得飛快的腦袋？”

郁飛塵若有所思，說：“還有其它的。”

帶著這顆人頭，他再次回到了曾經路過的圖書室。克拉羅斯和墨菲也跟了上來。撬開鎖後，墨菲在門口守著，郁飛塵和克拉羅斯從外向裏依次搜索。

起先沒有任何異常的靜，在搜到一個書櫃的時候，奇異的爬聲再次出現，在書本的背面。郁飛塵拿開擋路的幾本書，只聽一聲急促的窸窣聲，一個蒼白的飛快地彈向角落的雜堆。

它的速度很快，郁飛塵當即丟出一本書，在它即將沒雜堆的時候，磚頭書籍重重與它相撞，擋了一下。克拉羅斯同時出現，把那東西按在了牆上。

剛才是一顆頭顱，現在則是一只連著半截小臂的手，斷口很糙，連著一條絮，像是生生撕扯下來的。五個指頭可以充當足肢，它可以用它們來爬，也可以用它們來拿起筆。

被按在牆上的時候，它管暴起，青的脈絡像是蜘蛛網。手指抓向克拉羅斯的方向，激烈掙紮。

不是年人的手。而且，剛死沒多久。

那顆頭顱也不是年人的尺寸，仔細分辨，應該在八、九歲，是個男孩。

他們離開圖書室，站在昏暗的廊下。克拉羅斯還和那只手做著鬥爭，它總是想逃。頭顱被郁飛塵拿著，倒像是本能有點畏懼似的，沒什麽過激的作。

“所以說，孤兒院真的會有很多詭異的事發生啊。我們應該遠離這種地方。”克拉羅斯嘆了口氣，“所以，然後呢？”

這時，走廊那端響起輕輕的腳步聲。雪白繡金符文的袂輕輕晃，是安菲。

“你們……”安菲似乎是想打個招呼，但他下一秒就看見了這幾個人手裏拿的東西。

沒找到書，并且擒獲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安菲緩慢地眨了眨眼，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又像是并沒有很意外。

郁飛塵簡單代了發生什麽事後，安菲輕輕嘆了口氣。

“像是這裏的孩子，”他說，“先拿去給修看看吧。”

樹下，老修還在專心看顧著孤兒們。看到郁飛塵用黑雨包裹著什麽東西走過來，欣道：“這麽快就找到了？”

郁飛塵揭開雨。奇怪的是，本來應該激的往外逃竄的人頭，此刻卻閉雙眼，想要往雨深躲去。

那張臉出來的一瞬間，老修愣住了，然後，的雙手和一起抖起來。

“彌兒……你怎麽了……神明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