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亡靈書 03

郁飛塵：“輝冰石？”

安菲頷首。

世上的寶石和材料有千萬種, 但在樂園裏待過的人一定認得這個。人們一想起樂園，那座輝煌而麗的落日廣場就會立刻浮上心頭。

落日廣場的地面全由輝冰石鋪設而，因此又稱“輝冰石廣場”。不僅如此, 樂園的通用貨幣、常見裝飾, 種種任務與委托的獎勵也全都是它。

郁飛塵曾聽人議論過樂園為何要用輝冰石作為流通的單位。

有人說是因為這石頭珍貴而難得, 符合作為貨幣的條件。有人說輝冰石聖潔而麗，符合神明的審。

還有人說, 他曾在一本的手劄中讀到，這石頭中蘊含著神的力量，也許神明將其鋪設在樂園的中央, 另有其未曾言說的深意。

郁飛塵看向安菲, 只見安菲打量著這座神殿, 似在回憶什麽。

郁飛塵：“你認得？”

“不算是認得。”安菲說, “它似乎比我出生的時代更久遠。我只在過去留下的圖紙中看到過這種穹頂…好了，進去看看吧。”

神殿是開放式的，不拒絕外人進。一些學者打扮的人行匆匆在其中穿行, 有人在搬書籍，有人拿著奇異的工，還有人在與城中的居民流。一路上無人阻攔, 于是他們徑直走到了那座有輝冰石穹頂的殿堂前。

門開著，似乎并不介意有人貿然造訪。又或者正在等待著他們。

門, 一個穿長袍的男人背對著他們，頭發已經灰白, 正在專心擺弄著什麽, 并未察覺有人靠近。

安菲小聲對郁飛塵說：“這是神殿祭司的著, 一座神殿裏, 主持事務的人被稱為祭司, 是這裏資歷最深，知識也最淵博的長者。”

郁飛塵微點頭表示他知道了。

象征地敲了敲門，祭司似乎本沒有聽到。

于是他們直接走了進去。

走進去的那一刻，郁飛塵作微頓了一下。

——他到自己忽然産生了某種變化。

他的本已經極度敏銳，這一刻卻像是又經歷了一場拔升。眼前一切都像水洗一樣清晰，他能看清塵埃在空氣中流的軌跡，安菲隨意散著的金發似乎也有了更加深邃的彩。遠遠近近的聲音分錯落有致的層次一同傳到耳中，剎那間他像是聽見整座城市。

這不是單純的變化。仿佛是冥冥之中，更加接近了構這個世界的那些力量。

而這座神殿和外面的不同之——

輝冰石穹頂之下，殿堂的牆壁鑲嵌著無數麻麻的格柵，每一個格柵裏都放置著一枚明的、倒扣的玻璃瓶一樣的皿，細看去，也都由輝冰石制。每一個皿裏盛放著一簇不同的、虛無的芒，像一團火焰，它們隨時間推移不斷地跳，變幻著外形。用眼睛看過去，本無法形容那些形狀和結構，反而會覺得那是比自己的存在更深邃的恐怖之，那是一切事的本質，不應用目探及。

也許尋常人不明白這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可看到這一幕的郁飛塵和安菲卻心知肚明。

這不是有形的，而是——被提取出來的純粹的力量。它們分門別類，每一個皿中是一種，而這座殿堂裏的輝冰石皿數以萬計。

祭司本人則在一張從殿堂這頭延到那頭的黑長桌前佇立，他前是一個形狀怪異的儀，這一切都使這間殿堂看起來不像是宗教的場所，而像是煉金師的實驗臺，或是巫師的室。

隨著時間推移，輝冰石穹頂往下投出莫測的幻影，幻影在寬闊的黑桌面與地板上流，呈現出詭譎又攝人心魄的畫面。輝冰石皿中，虛無的火焰緩慢地灼燒，相互呼應，像是有著奇異的連結。它們那麽像活著的生命，卻寂靜無聲。步這座殿堂，仿佛走了一場怪誕的夢境。

郁飛塵想起自己曾到過的一個世界，那個世界的人們在聚落裏生活，每個聚落的中央都燒著一團終年不熄的篝火，人們相信，在那火焰的圖案中藏著命運的脈絡。

輝冰石中，又藏著什麽？

而祭司則全神貫注地注視著這一切，他在一本厚手冊上飛快書寫著複雜難辨的符號，口中念念有詞。而後，祭司像是遇到什麽難題，頓筆，擰眉思索起來。

他後，安菲說：“也許，你寫錯了這兩種力量共鳴時的先後順序。”

“你在教我做事？”年老的祭司聲說了一句，隨後在紙卷上塗改兩下，點了點頭，若有所思說：“是的，你在教我做事。”

隨後，祭司陷了旁若無人的沉思之中，許久，他忽然一個激靈：“是誰在我旁邊！”

祭司的注意力終于從那些複雜的符號上移開，他轉，看見後不知何時站著了兩個面生的年輕人。其中一個面無表，對周圍一切漠不關心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撇了撇。另一個年紀小一些的則朝自己禮貌地笑了笑，看著讓人覺得十分親切，不想要與他攀談更多。

“我們從遠方過來。”安菲說，“想問您，這裏有什麽我們可以幫到忙的地方嗎？”

“遠方？”祭司的目像是灼人的火一般投向他們。良久的注視後，祭司說：“但你們兩個看起來不像我們的子民。”

終于有人看出來了，郁飛塵想。

安菲：“也許不是，但我們現在已經站在這裏。”

祭司沉：“那麽，你有能幫到我們的辦法？”

“抱歉，或許沒有。”安菲說：“但我想聽聽這裏發生了什麽。”

“你問我發生了什麽？當然是神明的懲罰降臨在了這裏。”神父說。

“你看那天空。”祭司說，“你看到了什麽？”

安菲：“夜晚。”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黎明。”祭司說，“從某一天起，整個王國的人們都失去了外面的消息。也找不到任何離開的道路，他們往遠離故鄉的地方去，走到最後卻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出發的地點。我告訴他們，回來吧，不要再往外行走。”

“再然後，天空漸漸黑沉，黎明再也不會到來，這時候我知道，神明將降下災難，而這只是一個開始。”

“他們問我神明為何會降下懲罰。自然，這只有一個原因：這個國度的罪行已超過了神明所能容忍的限度。”

“他們又問我，我們如何才能被神明寬恕。于是我在這裏詢問神明，在這裏。”

安菲擡眼向輝冰石迷離而變化莫測的影。

“你是說，神明的旨意藏在這裏，是嗎？”他輕聲說。

“是的，是的。”祭司的語氣逐漸迷離，像是想起遙遠的往事，“歷代以來，神殿裏的學者都在學習如何從這裏靠近神明。”

“那麽，您看到了什麽？”

“我看到……我看到……”祭司喃喃說著什麽，眼神逐漸空迷茫，泛起深紅的。

“我看到……看到……”他猛地暴躁起來，抄起桌上的厚本書籍就要往那兩個人的方向砸去：“都怪你們兩個打斷了我！出去！給我出去！讓我好好想想我到底看到了什麽！”

再然後，兩個人就這樣被晴不定的祭司趕了出去，來到外面的花園裏。

花園裏有座人工修築的噴泉池塘，中央是個不知來歷的白雕像，它呈現出模糊的人形，手中托持著一個方塊狀。

安菲在噴泉池畔的一座秋千上坐下，并招手讓郁飛塵也來。

出于郁飛塵奇怪的要求，他現在是年模樣，做這些作毫不違和。

秋千輕輕晃著。不遠，輝冰石的穹頂依然煥發著澤，比天上的星辰更加璀璨。

郁飛塵低頭，看見安菲不知道什麽時候順了一塊菱形的輝冰石，拿在手中把玩。

輝冰石的模樣與樂園裏的一般無二。

只是在樂園時郁飛塵還沒看過那個屬于力量的世界，那時的他也就無從看出，輝冰石深奇異的虹彩，其實與組這個世界的力量結構相似。

是因為這力量源自輝冰石麽？還是說它是一面鏡子，折著那個真實的世界？

看著它，郁飛塵就響起神殿裏那些被分門別類存放的力量的火焰。

安菲說，眼前這座神殿的年代比他出生時更久遠。

那麽，在那個久遠的年代，“神殿”的人們已經掌握了許多有關力量的知識。

而輝冰石在其中，似乎是個不可缺的角。

郁飛塵：“它是什麽？”

安菲說：“小郁，我先給你講三個故事吧。”

郁飛塵注意到了他的措辭：“先？”

安菲手指輕攏著輝冰石：“嗯……你也知道，我沒有講過的故事還有很多。所以，我說‘先講三個’。”

郁飛塵認為他也可以一次講完。

“那太長了……”安菲嘆道，“而且，如果把故事全都講完了，我和你，又要怎麽辦呢？”

此時的夜顯得格外安寧。雖然剛剛被久遠年代的神殿的祭司趕了出來，但心并未到影響。聽完安菲的話，郁飛塵的腦海裏來由地掠過一篇不知來自哪個世界的話，話的主角給一位暴君講了一千零一個故事。

郁飛塵看向安菲：“我難道還能把你怎麽樣？”

語氣仍是淡淡，可夜下，眉眼的廓竟然顯出某種無奈的溫和。

這種神出現在郁飛塵臉上，不由得讓安菲為之驚訝了一下。那覺就像用手指劃過冰冷的刀刃而發現自己竟未傷那樣。

——好像真的無論發生什麽，他都會在自己邊。

事實上確實如此。最近他們之間是發生了一些不愉快，小郁很有一些變得暴躁失控的跡象，但那也是因為這人覺得自己對他瞞過多。

而現在，這人看起來似乎已經放棄追究，隨便他想做什麽了。

安菲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意識到郁飛塵現在的態度代表了什麽。

他像是開心了的樣子，側頭過去親了親郁飛塵的側臉。

郁飛塵給他按回了原來的位置。

但這不妨礙安菲的心，他甚至晃晃秋千，讓它擺了起來。

郁飛塵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現這件事：年狀態的安菲，從到格到心，好像也真的回到了只有那麽大的時候。

而每當意識到這一點，他對安菲的一切舉止，似乎都能無限地容忍退讓。

即使明知未來一定會有什麽事發生，可此刻這個人還在自己邊，似乎就淡化了命運的詭譎與莫測。

他現在甚至懷疑自己靈魂已經被安菲控制。

注意到自己的目已經在安菲的發梢停留得太久後，郁飛塵轉移了話題：“你不是要講故事？”

“讓我想想……”安菲看著前方。

故事或真或假，但可以確定的是，那真的是太久、太久之前的故事了。

“第一個故事，是半個故事。”

“你的眼神很奇怪，小郁。好啦，我先申明，這個故事和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