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君主墓 03

兩人打算從耳房出去, 踏出門的那一刻又不約而同往後退了一步。

——過道的盡頭，另一道紅影緩慢地經過。等這道影也消失，他們才來到原本的墓道。郁飛塵看著兩邊過道警戒, 安菲則來到浮先生面前。浮先生裏的水已經流完了, 他把幾個碎塊拼在一起, 但已被分離的塊失去了任何複原的可能。

就在不久前，它還笑呵呵地送了他們兩人一捧麗的珍珠。

安菲嘆了口氣。

他半跪在浮先生前, 將手指按在冰冷的石頭地面上。一和而神聖的力量從他手心向外蔓延，籠罩著這死後的。

四周似乎又響起了縹緲而空靈的聖歌，這是一種用靈魂才能聽到的聲音, 似乎能消弭一切痛苦。在那力量下, 浮先生的肢不再蠕, 漸漸安寧下來, 然後消散為不可見的力量。

空氣中，似乎傳來一聲不知是什麽語言的答謝。

安菲起，回到郁飛塵邊。幽幽的磷火裏, 他的側依然那麽無瑕，而又比方才多了一些寧靜。

複生是後來的事了，安息才是他最初的使命。

當死去的徹底死去, 該新生的才能獲得新的生命。生與死的秩序，好像必得有一個他這樣的人才能維持。

郁飛塵：“為什麽要複生？”

“為了自己的目的而坦然接他人的犧牲, 有背蘭登沃倫的德，即使他們是我的信徒。所以在我還能這樣做的時候, 我會一直這樣做。”

他們蘭登沃倫真是有很多見鬼的德。郁飛塵這一刻同意了薩瑟曾說過的這句話。

安菲走到過道盡頭, 小心地看了一下兩側。

“暫時沒有。”他說。

墓道和殿堂裏都太昏暗了, 即使那些鮮紅的人如此顯眼, 也會被深沉的黑暗遮蔽。還好它們有時能發出拖曳兵的聲音。

他們選擇了一個方向緩緩前進, 前方又是一個華的陳列宮室，擺放著與上一個耳房無異的工藝品。

郁飛塵風，安菲挨個看過去。

有了鮮紅士兵砍殺浮并搜羅它上所有品的先例，他們不由得開始懷疑眼前琳瑯滿目的珍品，那些所需的金銀與寶石也是這樣用暴力從人民手中和鄰國的土地上掠奪而來。

但是，壁畫上所描繪的，難道不是一位勇敢、克制、護子民的英明神武的君王麽？

“還是沒有杯子。”安菲說。

有了潛在的風險，他們不再點燈照明。安菲完全是憑借自己的視力一個一個在分辨的。

難為那貓眼石一樣的綠瞳，要做這麽複雜的事。

郁飛塵眼裏，安菲的形象又與某種小型四足微妙地重疊了。

“這個國家似乎喜歡犬這種生，很多浮雕都和它有關，犬的形象兇惡，強調，可以看出崇尚武力而不是文明。推崇鮮紅、深綠這樣的，喜歡浮誇和奢華的格調，風格十分狂妄自大，似乎不像是剛建立不久的那種國家，換句話說，這不像是一位開國君主的風格。”安菲小聲道。

郁飛塵：“你也算是一位開國君主，但樂園就十分華。”

安菲：“……那是因為我活得太久了。”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樂園剛建立的時候我連一塊輝冰石都沒有。”

說著，安菲從格架上取下一件東西，那是個金的鏈，鏈子本極細，又是用質地偏的黃金打造而，但由于臻于巔峰的工藝，竟然十分結實有力，他把鏈一圈一圈纏在手上。

“看完了。”安菲走出來，遞給郁飛塵一把不長不短的匕首。郁飛塵接過來，發現這匕首的刀刃居然是用邊緣打磨得極為鋒利的鑽石制的，手柄上則使用了麻麻的鑲嵌。

這意味著即使只有一點，匕首也能折出璀璨的芒——就像貴夫人的項鏈在晚宴的燈下會愈發熠熠生輝那樣。他實在沒用過這麽浮誇的兵。

“這裏只有這種東西。”安菲笑瞇瞇表示。

郁飛塵還是收下了。

“我們是一直往前走的吧？”離開了這裏，安菲說。

郁飛塵簡短地嗯了一聲，一路走來的路線圖就在他腦袋裏。如果暫時偏離，走過這一段後他會有意識地修正路線，依舊保持方向不變。

繼續往前，他們走過滿是惡犬雕塑的通道，走過走過寬闊華麗的議事廳——這座陵墓的主人即使在死後也要保留他與大臣議事，裁定王國事務的權力。由于格外的警惕，一路上暫時沒有遇到危險。

“這邊。”郁飛塵拉著安菲選擇了另一個路口——他聽見了原本要走的那個方向傳來的兵砍殺聲。

只是，眼下這條路似乎也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它太靜，也太黑了。發出磷的狀植沒有在這裏的墓牆上生長，連腳步聲都被無邊的黑暗吞噬，沒有任何聲音響起。

直覺告訴郁飛塵，這時他們應該掉頭回去。

但是周圍空氣約變化，有流的征象，他們似乎已經來到了一個有分叉口的地方。

“我點燈。”安菲小聲說，“就一下。”

郁飛塵默許了這一舉，這時候是應該點燈。

一簇幽幽的火從安菲手裏亮了起來，照亮了前方。

那一剎那，鮮紅的幾乎布滿整個視野。

剝了皮的人，過長的軀幹，被一層幾近于無的薄包裹著的，表面的深的管。

——一個比之前的士兵型大了至四倍，幾乎是頂著天花板的鮮紅人形。

安菲把燭火緩緩舉過頭頂。

在他們正上方——那只懸吊而下的、像人的頭顱那麽大的眼睛正緩緩移向他們。眼白上遍布。

對視的那一瞬間，令人窒息的死寂裏，鮮紅人形立刻了！瘦長有力的胳膊如一道的閃電揮過來直接砸向他們！

郁飛塵和安菲也在那個片刻移了位置。鮮紅怪抓到了他們兩個之間的空氣，下一刻，尖銳的、幾乎要刺破天靈蓋的聲音響徹整個墓道。它在召喚自己的同伴。

說時遲那時快，郁飛塵手中鑽石匕首耀一閃，直接手甩出刺向那顆眼睛！然而這怪的反應速度奇快，立刻避過，匕首錚一聲刺進側面的牆壁裏。

下一刻，熠熠生輝的匕首鞘在郁飛塵手中一轉，他收鞘，整個人不假思索地沖進左邊的分叉口通道裏。

另一邊的安菲也丟了蠟燭，白袍年握著手裏的細金鏈，頭也不回地跑進了右邊的分叉口。

這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作倒是十分默契，郁飛塵想。

後傳來鐵拖地的聲音，那東西是追著他來了，郁飛塵稍微松了口氣。

聽腳步聲，它的速度比之前遇到的幾個怪要快得多。

黑暗裏，他的腳步聲不顯，怪的靜卻大得嚇人。第一道腳步後很快出現了其它怪的聲音，是它召喚來的同伴。

好在——這地方倒沒有那麽黑了，前方又是兩個分叉口，郁飛塵把刀鞘遠遠擲進其中的一個，自己進了另一個。

這是個狹窄而低垂的墓道，他的影像幽靈一樣在其中快速移，迎面而來的是個正常大小的提刀紅影，狹路偶遇，幾乎是在紅影還麽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的時候，沉悶的打鬥聲就在墓道裏響了起來。郁飛塵赤手空拳迎上了那東西，紅影本能防，鋒利無匹的長刀呼嘯而，可見這玩意力大無窮，本不是i的力量可以阻擋的——但郁飛塵不是要來分出勝負，只是要借個道。

莫名其妙挨了一頓打的鮮紅人形反擊的瞬間，因為作在過道裏讓出了隙，郁飛塵側閃過，在它的眼睛還沒來得及鎖定的那一刻折進了另一個通道裏。

所以說，這迷宮設計得層層套疊，也有一點好。

在通道裏走過一段，到了一個空曠、類似大廳的地方。

郁飛塵沒有繼續前進，而是靠近牆壁，聽著四面八方傳來的種種聲音。

古老的、堅實的墓牆裏，傳遞著許多空氣所不能傳遞的聲音。在古老的時代，人們就學會了挖掘地，在底傾聽敵國的馬蹄踏地的聲響。

最大的那個鮮紅怪帶著許多同伴還在追他，他們散進了很多通道裏，正在挨個搜查。他們大約分不出注意力去找安菲的事。而被他打了一頓的那個士兵走錯了路，一時半會不會追到這裏。

還有——

一只手從極昏暗的角落出，拉住了郁飛塵的胳膊把他往後拽去，力度不大，但郁飛塵沒反抗。

還有呼吸聲，這裏有個人。

活人。

一個完全在牆壁之間的狹小隙裏，郁飛塵和那個拉他進來的人打了個照面。

那是一個神些微木訥的青年人，穿著古板的黑套裝，戴了一副無框眼鏡。肩膀上，一簇代表迷霧之都客人的灰霧。

當時的確有兩個人和他們一起進了這座陵墓，這位顯然就是其中之一。

“這裏安全，它們注意不到，我試過了。”那個對郁飛塵出了援手的木訥青年低聲說道，也許是不常與陌生人談，聲音裏有些許赧，“當然，我的意思不是說我救了你。我知道你靠自己也能，我只是……嗯……跑得太遠，我擔心你會迷路。”

另一邊。

安菲沒有被大部隊追著，但這邊的況也說不上樂觀。

因為……走到這邊的們有點多。他到了好幾撥，其中甚至還有眼的，比如那個被削一半的嬰兒。

因此，在這裏逡巡砍殺的鮮紅士兵也就要多一些。

大怪居然追著小郁走了，或許最初不該為了某些趣味給小郁挑了一把那麽耀眼的兵。

安菲最後停在了一座華空曠，八面都有出口的大廳裏，他伏在天花板上，一個巨型的青銅吊燈的枝蔓之間。這東西很穩，暫時沒有掉下去的風險。半截嬰兒也被他順手拎了上來，嬰兒的管也被割去了一半，因此沒法發出聲音，它呆頭呆腦地模仿著安菲，也靜靜趴在吊燈上。

一個鮮紅人形經過了這通要塞，沒發現他們。第二個經過，也沒發現，第三個，也沒有……

安菲默數著。

第四個，第五個，第六……

不對，第六個來客上并不鮮紅，甚至，他也不是個。那是個鑒定灰霧的活人。

活人氣籲籲地來到這裏，一看就是被追殺來的。他看著周圍的八個通道口，抿。自己來的那個通道有敵人在追著就算了，其它的七個，似乎也不太平。

就在這時他的軀繃，後怪追逐的腳步聲已經近了！

三秒，兩秒，必須選一個——

一道細金鉸鏈忽然從天花板的方向甩出，迅速勾住了他的腰，把他往上提去！

就這樣把一個人拽上來并非易事，金鏈即將崩斷的那一刻，一只手提住他的後領，他得以拽住了吊燈的枝蔓，在最後一刻攀援上去。

伏在那裏一不，直到追殺者逡巡一會兒，選了一個方向離開，他才轉頭看向那條奇異的鉸鏈與鉸鏈的主人。

那竟然是一個給人覺如此冰冷的年，幽映照下，他眉目凜若冰雪，有一個近乎完的廓。

不，那金的長發，雪白的袍，那種直覺裏的——

安菲清楚地聽見，這人的呼吸的頻率變化了。

他冷眼看去。

被他救上來的男人戴一副無框眼鏡，穿一毫無新意的黑套裝，五木訥，但眼神灼灼。

似乎救錯了人，但無所謂了。

半截嬰兒爬過來，似乎因來者的存在到不安，安菲把它抱進懷裏。

短短片刻被救之人已整理好表，出一個斯文有禮的笑意：“日安，永晝中不可直呼其名的存在，沒想到在這裏能見您，更沒有想到您救了我一次，不知道該如何謝。”

安菲淡淡道：“日安，白皇後。雖然你只是其中之一。”

被稱作“白皇後之一”的男人似乎略覺尷尬，虛扶了一下眼鏡，他道：“他們并不是很喜歡這個稱呼。喊我‘鬼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