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黃昏·印象 10

所有人抖地低下了頭, 因為被注視的覺那樣如影隨形，他們想看祂，可目稍有及, 靈魂就要崩潰毀滅。

只有拉格倫大祭司渙散的瞳孔裏映出祂的倒影。如同一幅人們終其一生不能理解的超現實的畫作, 如同一即將墜向人世的落日。

大祭司出手朝祂而去——

意識回籠。

夜幕下, 一時間沒人說話。很久之後才有克拉羅斯小聲嘀咕一句：“看到這種東西會被滅口嗎？”

靜止的世界裏沒有風。面對著虛無的前方，霧一樣的螢砂在安菲發間熠熠生輝, 讓他的存在恍如超越了塵世。

也許，本就是這樣。

安菲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是個什麽樣的神明？

換句話，他究竟是什麽？

芒可以驅散人前的黑暗, 卻總在背後留下影。

“小郁, ”安菲忽然開口, “再答應我一次。”

答應什麽？

安菲：“……說, 你願意為我做一切事。”

黑暗裏，郁飛塵靜靜注視著他。

沉黑的瞳仁裏映不出任何事，螢砂的微茫亮也照不進那裏, 郁飛塵的眼睛像一道靜默的深淵。進去，什麽都沒有。

郁飛塵說：“本就這樣。”

那人從他懷中起，換了個姿勢面對著他, 比他高一點。

上位的姿態，自然流出安靜的威嚴。

安菲：“我要你說出來。”

四周是太昏暗了。那一霎, 他的面目好似在郁飛塵眼中分兩個。

一個是習慣被偏的年神子，他想要的東西都會有人捧來。

一個是獨斷專行的永晝主神, 祂想拿到的東西都會握在手中。

此刻看著他的是哪一個安菲？

哪一個是鏡花水月的幻影, 一場心照不宣的扮演？

郁飛塵手, 手指過那顆淚痣, 停留在安菲的眼尾。

他說：“我會為你做一切事。”

細微的中他讀出了安菲眼尾微微彎起的作, 那是一個驕矜的、甜的笑意。

帶著這樣的笑，安菲按住郁飛塵的肩膀，俯噙住他的。一個異常主的、纏綿悱惻的吻。

被親吻的那瞬間郁飛塵眼中有稍縱即逝的茫然。

隨後他才像是意識到安菲在做什麽，總是淡漠冰冷的眉目溫和些許。閉上眼，手指穿過金發扣住安菲的肩背，他接這個吻。

——這獎賞般的吻。

螢砂從指間流下。

他好像失去了什麽東西。

“出去後，把你的樣子變回去吧。”分開後，郁飛塵說。

你已經改變我了。

安菲抱膝坐在他邊，聞言笑起來。

“怎麽，”他說，“你又願意見到後來的我了？”

郁飛塵：“是怕你再用過去的樣子，會對故鄉得太深。”

“？”一自嘲的笑容從安菲眼中劃過，“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過那種東西。”

“我說過很多次‘’——那些話誰都說得出來，沒什麽特別的。我是做過很多事，但那都是別人教給我的。老師教過我，祭司和學者們教過我，薩瑟教過我……所有活著的人都教過我。我學會了，然後我就去做，只是這樣。你明白嗎？”

他的語氣傷心絕，這語氣若是讓信徒聽見，信徒會為之心碎。

“如果世上還有一個人能明白這種覺，那個人只會是你，小郁。”最後，安菲說。

“你被這個副本影響了。”郁飛塵說。他的語氣鎮靜篤定，在副本的危險環境裏，總是令人想付信任。

郁飛塵：“如果所有人都覺得你他們，那就是真的。”

“那你呢？”安菲驀然看向他，“你覺得……我你嗎？”

郁飛塵只是靜默地看著他，沒有回答。

那長久的岑寂已是答案。

……不。

安菲角翹了翹，似乎是想笑一下，最終還是沒有笑出來，他低下頭，眼底被映出一點淚。

他的輕輕抖，最終無力地伏下去，埋在郁飛塵頸側。

“對不起……”

郁飛塵抱住他，溫熱的，單薄的，那是他活著的軀。

這世上所有的痛苦他都過了，所有的傷也都在他上割過。

他的要流盡了，他的被這萬千世界的生靈撕咬分食。鷲鳥用鋒利的長喙日日啄食心髒，他不言語，因為他是自願難的。

而你被他從不可知之地帶出，在他注視下的樂園歷練長。你可以對他做任何事，他會微笑著接你。

你也可以去索要那份他唯一沒有給出的東西。你可以要他對你說：“我你”。

他會說，他會給。

可你不知道這是因為他願意給，還是因為他習慣了——還是在你上有他想要拿走的東西。

你永遠不會知道。

郁飛塵低頭，輕輕蹭了蹭安菲的長發。

“沒關系。”他說。

眼淚沾他的側頸。

夜晚再無聲息。

他們離得遠，旁人只聽見幾句似乎流著緒的餘音。

安菲好像很傷心，小郁在哄他，是這樣的。還從沒聽見過小郁這麽溫的語氣。

戒律把那塊畫布取下，把海倫瑟的影沿著廓確地裁剪了下來。人形剪影離開畫板飄落在地，仿佛終于離開了束縛，畫上的海倫瑟再度瘋狂地蠕起來。

微弱的聲音發出：“我……的……主……啊……”

克拉羅斯把他翻個面倒扣向下了。

“可憐的老兄，沒想到你居然還能說話，真是個意外驚喜。看來明天拉格倫大祭司還是想聽聽你的意見的。”

“我要把……你們……都……畫進去……”

“報仇也要找對人好不好。”克拉羅斯事不關己地回著：“你還是想想明天還有什麽能付出的吧。”

“一無……所有。”

“還有，小方塊明天真的還能講出什麽想法嗎？”

方塊四什麽都沒聽到，因為他已經帶著安詳的神睡了。

“真是令人擔憂啊。”克拉羅斯了個懶腰：“小郁，怎麽辦？”

“睡你的覺。”郁飛塵冷淡回他，“我有數。”

“好嘛好嘛。”克拉羅斯回到靜止的墨菲邊，和他并肩一不地站著，開始假扮雕像。

“別學……我。”

“學一學怎麽啦。你什麽樣子我沒見過。”

夜晚很快過去。郁飛塵一直看著安菲，直到白晝降臨，他在自己懷裏醒來。

好像還沒完全睡醒，冰一樣的綠眼瞳裏帶著些不知道今夕何夕的迷茫，看到他的時候，那雙眼睛彎起來笑了笑，像是下意識的一個作。

然後又黏在他上不了。

大家都很平靜，只有變紙片的海倫瑟在方塊四邊嘩啦啦作響，像是想表達什麽。

克拉羅斯走過去：“怎麽了？”

一夜過去，海王閣下說話變得流利了一些。

“小人好像有問題喏……”

他們都看過來，克拉羅斯單膝俯下去看他的輕快：“方塊四？小方塊？”

方塊四沒醒。事實上，他眉頭微蹙，微微抖著，似乎陷在什麽夢魘裏不能。

“做噩夢了？”克拉羅斯拍拍他的臉頰。

方塊四的眉頭蹙得更深，仿佛承著痛苦。

斷續的聲音發出：“不要……和我說話……”

“醒醒！”

“我不想聽！”方塊四拼命搖著頭：“別我！”

克拉羅斯神慎重了很多：“我是誰？”

方塊四抖的幅度變得劇烈。

“父親……”

克拉羅斯輕嘆口氣：“是我，紅心三哥哥。”

接著，克拉羅斯像對待小孩那樣，安地著他腦袋，說實話，守門人溫和細致起來，竟然很像那麽回事。

“紅…心…”方塊四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

克拉羅斯輕聲說：“今天沒有實驗，睡吧。我守著你，好嗎？”

“嗯。”方塊四像只小貓那樣應了一聲，終于像是恢複了平靜，斷斷續續低語：“晚安……父親。”

“嘖。”克拉羅斯無言地按了按眉心。

方塊四再度沉沉睡去。最關心他的人是海倫瑟。

海倫瑟在地上飄來飄去：“他怎麽了，他怎麽了？”

“問題不大，我還在那裏的時候他就經常會這樣意識混一下。說不定醒來已經忘了我們是誰了。”

“啊……”海倫瑟發出惋惜聲，“好可憐的小方塊。”

“可憐他？先想想自己能在他手下活過幾招吧。”克拉羅斯給方塊四理了理襟和頭發，漫不經心道：“不過，不用和他計較是真的。畢竟你很難說他是一個人呢。”

“小人有眼睛有鼻子有，頭發很，還很長，怎麽不是人呢？”

克拉羅斯冷冷笑了一下：“被當做理垃圾的容，把實驗失敗又不舍得丟掉的——那些崩潰了的意志、力量都放進他裏面，一個紀元又一個紀元。每天只能靠他親的‘父親’調理才能稍微保持清醒，他怎麽還能算是一個人呢？”

海倫瑟紙片飄到方塊四旁，著他，罕見地沉默了。

很久以後，他小心翼翼地出聲：“那個、那個…”

“我是說、那個…我好像知道為什麽我們會進到一個副本裏了。”

“怎麽？”

“親的人們，我不是要冒犯你們，我是說……大家都相信自己是有一個完整的人格的嗎？”

“。”

“……”

氣氛忽然變得有一些沉默，還有一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