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黃昏·印象 11

“咳、咳、這個, 這個嘛……”克拉羅斯道，“那麽這樣說，海王閣下, 你覺得自己也是這樣咯？”

“我？”海倫瑟驕傲道, “我當然不是一個人, 我是一片海。”

克拉羅斯：“這也不能證明，我們都有問題嘛。即使在座的幾位或多或都有一些……小小的缺點, 可是，我們能說我們尊貴的、完的老板，他沒有那個所謂的‘完整的人格’嗎？”

回答守門人的是更長久的沉默, 甚至連安菲本人都回過頭去不搭理他了。

永晝的主人是否擁有所謂“完整的人格”, 這個問題如果是在前兩天提出, 所有人都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然而在看過兩幅畫背後的詭異過往後, 這個問題變得難以回答。

克拉羅斯：“……我們還是商量下一幅畫吧。”

海倫瑟努力道：“我正是想說，既然我們是因為共同的特質一起來到這裏，那破解它的方法, 會不會和這種特質有關呢？”

克拉羅斯涼涼道：“不幸的是，這反而意味著這個副本是針對我們的這種弱點來設計的。”

“哦，老兄。你看, 你有問題，你承認了。”

克拉羅斯：“迷霧之都是認定我們這種人不能畫出一幅好畫嗎？戒律, 作為最不是人的一個，你怎麽想？”

戒律的聲音冰冷, 十分淡漠：“有必要聲明, 我在運行之初已通過測試, 有人類科學系定義下的‘人格’。”

“哦？可是據我的道聽途說, 生命之神說他還沒有親自檢驗過這件事。”

“……”

“科科科科……”海倫瑟發出一陣奇怪的笑聲。

郁飛塵問安菲：“他們到底在做什麽？”

安菲的回答很簡單：“別理他們。”

很快戒律也采取了同一措施, 耳畔的RGB燈熄滅，他把自己關機了。

直到克勞德的腳步聲再度從遠響起，戒律才重新啓，而方塊四也終于腦袋空空地醒了，他醒了就開始用手指在地面的螢砂上畫著，發出很興趣的那種笑聲，顯然已忘卻了一切煩惱。

“你們好。”克勞德說，“今天已經是我們的第三次嘗試。我繪制一幅畫，它的草稿不會超過三版。”

郁飛塵：“如果超過了呢？”

“那意味著這個靈毫無可取之，這幅畫也不必再存在。”克勞德淡淡說。

“開始吧。”克勞德道。說著，他看向方塊四，“還是從你開始。”

方塊四聽到他的話擡起頭來，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去在螢砂上胡塗畫那些扭曲的線條去了。

克勞德：“你在畫什麽？”

方塊四翻了個白眼，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輕快活潑：“畫我想畫的東西。”

“那麽，你認為我應該怎麽畫？”

方塊四毫不猶豫道：“畫你想畫的東西。”

克勞德似乎被這樣一個回答了。

“我想畫的東西……”他的目從方塊四上移開，喃喃低語著，“想畫的東西……”

而方塊四畫畫的作突然停下了，他索然無味地收回塗的手，仿佛失去了繪畫的，整個人也呈現出冷淡、厭倦一切的氣質。

克拉羅斯：“不會吧，這傻小孩就這麽過關了？”

地面上的海倫瑟眼珠轉了轉，熱切地開口：“尊敬的克勞德先生，我想，首先，您想畫的是黃昏。”

克勞德：“這是當然。”

“那麽，在黃昏之中，一定又有一種東西，是您最想畫出的。”

“告訴我，那是什麽？”

“克勞德先生，我的藝天分與您比起來，那自然是十分低下。但是我偶爾也會有種繪畫的，是在見到那些漂亮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人時。”提到這個，海倫瑟興致，“所以我想，您想畫出的，應該是黃昏之中，您最想得到的一種東西，或是緒、願這類東西吧。”

“最想要的東西。”克勞德出沉思之。而海倫瑟邊說，話語中那種輕快、那種漾，居然在漸漸消失了。

海倫瑟發出一聲痛苦的號：“天吶，這是我最重要的東西，天吶——”

“黃昏中，我想得到的東西？”克勞德搖了搖頭，看向了戒律，“你來說。”

戒律平靜道：“人類的藝越向前發展，越是傾向于追逐他們的和心的邊界之外永遠無法及的領域。”

“我想畫的，是我永遠無法及的東西，是這樣的嗎？”

戒律點頭。看不出他上發生了什麽改變，但他的耳釘變的速度，忽然快了一瞬。淡銀藍的瞳孔中，剎那出現了一點近似于茫然的神。

他怎麽了？

郁飛塵難得瞇了瞇眼睛，流出思索的神。

這一，他們失去的東西似乎變得更象。

方塊四說，要畫想畫的東西，于是他看起來不再有任何想做的事。

海倫瑟說，要畫最想得到的東西，于是他也失去了對那些想得到的東西的，換句話，不再有最想得到的東西。

戒律卻說，要畫永遠無法及的東西。

不再有無法及的東西……難道不就是，及到了那種東西？

聽起來匪夷所思，但確有可能發生。畢竟這個副本的等級確實很高，高到人所擁有的一切，都變了可以隨意取用的料。

而他們每個人，都是不完整的。

但是完整與不完整又該怎麽定義？擁有哪些東西才能被稱為完整的人？郁飛塵并不在意這個問題，他從不覺得自己比起其它人有很大的區別。他很遵守永晝的法度，也經常恪守副本的游戲規則，甚至每個作都有合理的機可以追溯。

“小郁，怎麽說？”克拉羅斯了他，“快到我們兩個了，你慌不慌？”

“為什麽要慌？”

“再畫不出來，就完啦。”

“哦。”郁飛塵平淡說。

“看起來某個人已經心中有數了。”克拉羅斯攏了攏自己的雨，“可惡，難道他還真的有什麽藝天分嗎？”

“你最好記得我們是要離開副本，不是要學藝。”郁飛塵說。

另一邊，克勞德的提問來到墨菲上：“那麽，你呢？”

墨菲的聲音還在斷片：“我…想畫…的……”

“是…最讓我…痛苦…的……”

“痛苦是靈之源。”克勞德點頭：“的確如此。”

“因為…那種東西……才會最想畫，畫出後的表現力，也是最強的。”墨菲的語聲竟然漸漸流暢了，也可以連續地移。

克拉羅斯：“你好啦？”

“我……”墨菲遲疑地看了看自己，點了點頭。

“也許是因為，我曾經覺得最痛苦的……時間流的，已經由祂抹平，而現在，最痛苦的反而變了斷續和停止。所以我……恢複了。”

似乎是副本善心大發，戒律得到了什麽，墨菲也解了，但他們的畫沒有任何進展。

克勞德的目冰冷：“你們說，在黃昏裏我想畫的，是最得到的、最遙不可及的，和最為之到痛苦的。但沒有一個人告訴我我究竟要畫什麽。事實上，直到現在我的畫布還是一片空白。”

話語中，已經有怒意。

“不必擔心。”說話的是郁飛塵。

克勞德看向他。

郁飛塵：“現在還為時未晚。畢竟繪畫很多時候是一個人的事。”

“那就直接告訴我你的答案——我要畫什麽？”

“你不是想用繪畫來複現黃昏的景，也不屑用黃昏來表達自己的。”郁飛塵說，“你想畫的是黃昏本。”

“而你又得不到、為此到痛苦的，也是這件事。”

克勞德深沉地凝著他。

郁飛塵：“所以你要畫出的是黃昏的本質——那種讓黃昏之所以是黃昏的東西。而你現在還沒有找到它。”

“本質，本質……”克勞德臉上終于出現今天的第一個笑容，那種緒像一簇火花在他上蔓延滋長，“沒錯，本質——”

他的眼睛依然深邃凝重，上的笑容卻在逐漸擴大：“不是複現、不是表達！觀看世界以了解它的本質，落在紙上以重建它的真實……”

“于是，我在世界之外，又創造了新的世界——哈哈哈哈哈！不是複現，不是表達！是創造！這才是繪畫最終追求的目的，也是唯一的目的！”

“那麽——”灼熱的目死死落在郁飛塵上：“我該提取出怎樣的本質？又要重建什麽樣的真實？告訴我！告訴我——黃昏的本質是什麽？”

黃昏的本質是什麽？安菲向遠方天際。過去的許多個紀元裏，他也是這樣凝視著日暮時分，幾乎忘記這世間曾有過萬初生的清晨。

黃昏是太將落未落之時。是答案若若現之際。晝夜替，黃昏僅在一念轉瞬之間。

記憶中的黃昏，從來籠罩著瘋狂、沉重與憂郁。

——為什麽會這樣覺得？

憂傷的目落在郁飛塵的膛。

曾經有過的那個黃昏，有一個人的鮮在晝夜際的邊緣流盡。

克勞德的眼神執著而瘋狂，郁飛塵被他這樣看著，忽然有一個念頭，大祭司在世之時，一定為某種追求做出過極其離經叛道之事。

輕輕的傳來，安菲抓住了他的手，似乎在擔心他的回答是否會使克勞德滿意。

郁飛塵安地回握了一下，至于克勞德滿不滿意，他并不是很在意。

“黃昏其實沒有本質，它的意義因為人的觀看而存在。”郁飛塵說，“所以黃昏是什麽，取決于你怎樣認為。”

克勞德：“我只要你告訴我答案。”

“黃昏是……”郁飛塵擡頭看向輝煌的天幕。無際的絢爛雲霞簇擁末路的夕，如火的澤映在他純粹的、無聲的黑瞳孔裏。

“是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