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暴君

安菲的目看過天平的每一寸。

“很久前, 迷霧之都最初現在永夜的時候，就有巡游神告知了我這個消息。那時我就知道，我的故鄉還在。”

安菲著它：“永夜中, 沒有世界能夠在經歷這樣漫長的時間後依然存在, 唯一的解釋是, 他們始終持有天平所代表的權柄，并且能夠恒久地使用它。”

“這樣的權柄, 塵世裏的人無法掌控。在我走之前，即使是老祭司也只能短暫地使用幾秒鐘。那……在我走後，他們是怎麽做的？他們用什麽才能掌控它？”

“現在, 看到它變這個樣子, 我想, 那種東西是仇恨。”

“因為對我的仇恨, 祭司和故鄉的所有人，聚集為了一個整的存在。只有這樣，他們的存在才能超出人的界限。”

“然後, 這個存在用過分強烈的執念強行掌控了‘裁決’的力量。”

“這樣以後，它就能以自的存在為正確，我的存在為罪惡, 用‘裁決’延續著整個世界的生命。”

“這樣的運轉持續太久了。所有人的仇恨堆疊在一起，也太過強大了。最後, 他們心的願也污染了天平本。所以，你和我都不能使用它。因為對于天平來說, 我們是敵人。”

郁飛塵的目落在安菲上。

直勾勾的, 像藏著比迷霧更深的東西, 有時候會讓人覺得有些不自在。自從進迷霧之都, 小郁越來越多地用這種目看著自己。

“我和你？”郁飛塵：“你離開了故鄉, 所以不能用。我呢？”

郁飛塵并沒到迷霧之都有多麽仇恨自己，它只針對安菲。

而在他已知的所有過去裏，自己并沒有背叛過這個地方。為什麽也會像安菲一樣不到天平的權柄？

郁飛塵：“還發生過什麽？”

安菲：“沒有區別。”

“什麽？”

“我是說，我做了什麽，或者你做了什麽，都沒有區別。”安菲的目向下看。在他目所及的地方，他們兩個人的影子在同一片黑暗中。

“不久前海倫瑟問過我們一個問題：你們是否真的相信自己擁有一個完整的人格。”

“我是說——當作為力量的你，決定信仰作為意志的我，我們兩個人的存在，對于這個世界，還會有什麽區別嗎？”

“無法天平的權柄，是因為現在，你是我，我也是你。”

……竟然有些合理。

因為仇恨和執念，天平不會接他們。而這些仇恨和執念來自迷霧之都的所有居民。

——已經變破碎的怨靈的居民們現在正在聖山四周盤旋。

讓死去的靈魂安息散去似乎是安菲的專職。如果讓這些魂靈消散，曾經的仇恨是否也就會消失？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安菲搖搖頭：“我確實可以像此前的安息日一樣，使它們散去，參與到新生之中。但是，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嗎？”

——“意味著它們換了一種形態後仍然存在，而我失去了獲得原諒的唯一可能。”

安菲：“只有一切仇恨都被化解，神明的權柄才會重歸聖潔。”

“但是，我與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原諒’的餘地。”

角微彎，安菲的神似在自嘲：“只要我活著，這一切就不會結束。”

隨著他話音落地，聖山四周層層疊疊的怨靈發出刺耳的扭曲尖笑，滿含嘲諷。

郁飛塵：“那就不用它。”

“真的嗎？”安菲說，“最高的神權就在你面前，并且只有你和我有資格，為什麽不去嘗試擁有它？”

對于這個問題，郁飛塵沒有他的答案。他并不在意這些。

所謂神明的權柄，世界的真相，自己的本質……之類的東西，那是安菲和其它人的追求，不是他的目的。

他在這裏，是因為安菲說這裏有他想要的東西。

現在那東西就擺在他們面前，安菲說，使用不了。

安菲還說，只要他活著，就不會改變。

……那種目又出現在小郁眼睛裏了，被注視的覺讓人覺得危險。

安菲默默向天平的頂端。

郁飛塵：“你想做什麽？”

“剛才說的，只是我的猜測。我想找到更多證據。”安菲說，“過去，我曾與它有過幾面之緣……今天的一切不會這麽簡單就結束。”

“它的存在比我們更高，所以，似乎是我們應該去主遵循它的規則，而不是嘗試用主人的方式去掌控它……”

天空之上出溫暖的日。日將一切照亮，卻無法穿過永恒祭壇上矗立的鎖鏈天平，它投下一道長長的影，把安菲和郁飛塵的覆蓋在。

那是一個巨大的、森冷的死。

站在它正前方的安菲的影，也仿佛永遠不會改變。

“有沒有覺得，它在看著我們？”

郁飛塵暫時沒有這種覺，因為他總在看著安菲。

安菲閉上眼睛，將手心在天平的表面，像是在會什麽。

“如果真的是因為仇恨，那麽現在，它應該想——殺了我。”

“當它出手的那一刻，我們與它之間，不就産生聯系了嗎？”

……這個人真的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纖長的手指微微一。

“找到了。”安菲說。

郁飛塵看見，安菲的手指似乎漸漸陷進了天平表面的人眼雕刻之中。

所有的人眼似乎都改變了方向，看向與安菲接的地方。聖山四面的怨靈也不約而同地用極度怨毒的目注視著安菲。

郁飛塵也手向天平表面。

“不要用力量，用靈魂去……”冥冥中安菲的意志牽引著他。郁飛塵忽然也聽到細細的，水般的聲音，不像是人世的語言，汐般的引力在呼喚他——

手下的不知何時變得怪異，按下去，有一點綿的彈，加上表面的凹凸，讓人想到不好的東西，譬如手底下不是金屬雕刻，而是真的眼珠那樣。

微微的吸力傳來，他的手慢慢陷了進去。

有點惡心。

郁飛塵屈起指節向前抓握，黏膩涼的覺愈發清晰，甚至覺到了那些眼球後面的脈絡。

“……”

下一刻，這種覺陡然化為虛無。

一片黑的、仿佛湮滅了一切明的領域以鎖鏈天平為核心展開，瞬息間將他與安菲的吞沒。

現在他和安菲并肩站在一塊略有彈的綿綿地面上。不是很想知道它是什麽。

安菲擡手，一片和的白螢火升起來，照亮了周圍的區域。

他們站在一塊巨大的、即將腐敗的之上。起伏變化的、凝固的深紅之中，黑紫的管樣的東西微微凸出地面，蜿蜒起伏，向前延。

迷霧之都已經為被安菲統治的神國，不會呈現出這種景象，現在的這個領域無疑是鎖鏈天平在現世的造。

安菲說得沒錯。至，他們現在真的到它了。

前後一無際都是這種場景，沒有看到出去的路徑。

短暫的觀察後，兩人的決定都是往前走。

剛邁出一步，安菲就頓住了。

郁飛塵往下看，見泥沼一樣的中出一只青紫的手，死死握住了安菲的腳踝，將他往後拖。

地面湧，像是想要把安菲吞噬。

知不到地面以下的結構，只覺得有一異常森寒恐怖的氣息蟄伏著。直覺告訴他們，如果真的陷其中，一切將不複存在。

漆黑的長劍從郁飛塵手中化現，下一刻就斬斷了那只手的手腕。它松落地。

繼續往前走，這次地面上出了五六只大小不一的人手，拽住了安菲染的角。

再看前方，黑紫的管微微搏，原本平靜的地面細地蠕著，無數個凸起起起伏伏，仿佛有無數只手即將破土而出。

郁飛塵蹙眉，拉住安菲的手：“走。”

說罷，狂暴的毀滅力量以他們的為中心向外席卷，所有想要到安菲的人手都在恐怖的力量下化為碎片。

郁飛塵拉起安菲，往前方跑去。

然而，前方的越來越劇烈，隨著他們的作，麻麻的、海洋一樣的長長手臂破土而出，揮舞著。黑暗裏寂靜無聲，詭異的覺卻有增無減。

同樣的預也從後傳來，而且更加強烈。

郁飛塵往後看。

——那些被力量擊碎的人手殘片并沒有完全死去，它們彼此之間重新組合，破碎的殘塊中有，有蒼白的骨頭，它們混地拼湊胳膊和手的形狀，比之前更長、更巨大，織一張鋪天蓋地的巨網，在他們後緩緩型，隨時準備落下。

沒殺死。很麻煩。

安菲上的傷很嚴重，意志也已經瀕臨耗竭。

而且，郁飛塵總覺得，自從進這個地方，安菲就于異常虛弱的狀態。

郁飛塵在原地站定。力量收回，不再是現實世界中實的狀態，下一刻，它在虛空中如漣漪般泛起。

與它相遇的一切力量結構都將化為齏。

力量結構消解了，周圍的人手也剎那間失去了存在的本，化為的碎末飄散下落。瞬息之間，漫天的手臂瞬間消散，落在地面上堆積粘稠的紅。

終于消停了，郁飛塵往前走出幾步——他一直牽著的安菲卻一個踉蹌，險些沒有站穩。

上山以來，因為安菲的狀況而自始至終一直繃的神剎那間被撥。

“……！”

肩膀忽然被扣住，整個人被扳著查看，安菲被小郁的過度反應搞得有些茫然。

“絆到了……”他有些底氣不足地示意了一下地面上一條起伏凸起的管。

郁飛塵的眼睛晴不定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面，這才慢慢把人松開了。

“還有哪裏不舒服？”

“有點痛，”安菲緩慢地指了指自己心髒，“沒有別的了。”

安菲心髒上是拔出鎖鏈留下的最重的傷。再度把安菲整個人打量一遍，確認他確實還在，郁飛塵才又看向前方。

周的氣氛依然詭怖。管在深紅表面的覆蓋下依然微微搏，組這些東西的，一部分是力量，另一部分則是郁飛塵也不知道該怎樣去描述的存在。

繼續向前走？

就在這一剎那，地面散落的紅驀然湧而起！

細長的手臂迅速形，像是地面上陡然噴發出無數管，麻麻的手一般的手臂鋪天蓋地向他們抓來！

離他們近的那些，更是在一瞬間就麻麻地纏上了他們的。

毀滅之力在郁飛塵的掌控下再度釋出，它們如煙花一般散做碎屑。

下一秒，半空中的碎屑迅速聚集、延展，先是呈現出形狀模糊的手掌，接著長出細長的五指，向下方飛速墜落，襲向他們。

沒完了？

這地方比迷霧之都更怪異。在符合常理的世界裏，如果沒有極強的外力幹預，力量的結構崩毀後不可能再複生。

這些手臂卻不一樣，即使已經面目全非，總能自發以“手”的形態再生。

這也是“裁決”的權柄嗎？

再度崩解又重組後，那些揮舞著的手的外觀變得更詭異，重組所需的時間也越來越短，只在瞬息之間。

郁飛塵在思索。

思索後，他覺得應該強行從這片區域闖出去。

安菲是已經壞掉了，現在只能靠他的力量。

這樣想著，前傳來悶悶的一聲笑。

幾秒鐘之前，為了讓安菲盡可能不被那些東西纏上，被撕碎或被拽下去，他把人扣懷裏了。

這讓安菲的語聲變得有些模糊和斷續。

“小郁……笨蛋……”

“？”

郁飛塵把他松開了一點。

安菲：“無論怎麽毀滅，它們都要來抓住我的話，就讓它們……放下這個想法，去命令它們停下。”

郁飛塵不是不知道這種解決方式，這是意志層面的東西。

他和安菲對視。

——這種事，難道不是你特有的功能？

安菲：“是啊。”

安菲：“但是，你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