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神啓之二
樂園。
外面狂風大作, 地面。創生之塔的第十三層亦是一片幽魅郁的昏黑。
良久,角落裏才傳來一道有氣無力的聲音:“雖然永晝看起來好像又能撐過一天半天了,但我總覺得, 剛剛有一個瞬間發生了非常可怕的事……”
“這種事, 好像上上個紀元末尾也發生過一次。”
“但是, 剛才那個,要可怕得多了……我總覺得, 差一點就永遠見不到你了呢,親的。”
沒人搭理他。
過一會兒,克拉羅斯魂不散的聲音再次冒出來:“你的想法呢, 親的?”
墨菲看向克拉羅斯的方位。
——這個人現在把黑鐵王座轉過去了, 完全面對著牆壁, 背對著正殿, 從後面只能看見椅背的廓,從側面看,也完全被鬥篷和兜帽遮住。
原因很簡單就可以推出, 是因為這位——以死亡為本源的神明,這段時間裏為永晝付出了太多的力量,以至于不能維持一個完好的人形了。
他到底變了什麽樣子, 墨菲不是很清楚,想來應該是一些更符合“死亡”這詞的形象, 譬如一不完全的白骨之類。
至于為什麽是不完全的,那是因為墨菲認為這人起碼還保留了一條聲帶, 以便發出一些他不想回答的問話。
“親的, 你在聽嗎?”
“……在。”墨菲說。
“那麽, 你覺到了嗎?”
“覺到了。”墨菲說, “時間停過。”
“那就說得通了。世界毀滅的時候, 它所擁有的時間也會崩毀,但假如又被修複,時間也會重新開始運行。所以說,如果永晝真的破碎,我們無法真實地到那一秒,只能到它的前奏。嘖……這種覺真讓人不爽。”
“真讓人害怕,剛剛那種恐怖的覺真的會讓我想起來在迷霧之都裏的擂臺上,被老板挫骨揚灰然後再複活回來的時候……”
“但是好在現在我們又回來了。想必是有某個人大發慈悲,又把我們像拼起一的碎片那樣拼了回來,這種能耐可是我這種只會看門的人比不了的……”
“但是這拼接的方式有點生,嘖嘖,太暴了。不過我相信畫家能再把它補得好一點。”
墨菲忍不住開口:“說幾句話也許能讓你活久一點。”
人生不幸的開端,和一喋喋不休的骨頭架子共事。
“好吧,好吧,雖然再這樣下去我好像真的離死不遠了……”克拉羅斯嘆息的嗓音中帶著揮之不去的表演分。
“但是,親的,剛剛你對著外面沉思的時候,本源流有些不同尋常,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是否領悟了什麽?”
墨菲看向漩渦般的天幕,一派世界傾覆的景象。
他的眼眶裏,金紅火焰安靜地燃燒,旁的桌上放置著一座細長的金屬鳥籠,裏面的小鳥標本靜伏著,空的骨骼眼眶似乎也在看向遠方。
“我在想預言。”墨菲說。
“什麽預言?”
墨菲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我只是明白了一件事。所有我看到的東西,不論表現為什麽樣的場景,都只是過程而不是結局。”
“我的力量來源于時間,但這不代表我能看到真正的答案,因為時間還沒有死去,它永無盡頭。答案……只有到連時間都結束的時候,才會見分曉。”
“很高興我能聽到這樣一番話,親的。”
守門人的黑鐵王座寸寸轉,緩慢旋轉,正向墨菲。
王座中央,黑鬥篷裏的克拉羅斯單手支著下頜,他用來托腮的左手確實已是森森白骨,不過兜帽下出的下半張臉倒還維持著正常的形態。
“神明的棋局是太過危險的過程,得到與失去瞬息萬變,也許僅僅是一點細微之就會讓我們的現世分崩離析。但是,如果說結局,那還為時尚早。”
“那你呢?”墨菲忽然問。
他沒挑明,但克拉羅斯聽懂了,他笑了起來。
“我?文森特,我已經改變很多了。”
“從前我連哪怕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本源力量都不願意犧牲給我的子民,我做出來的事是把他們連夜送給了永晝主神。現在呢?”
他晃了一下自己的右手,骨節和骨節相發出嘩啦啦的清脆聲音:“看看我為這個該死的樂園都付出了什麽。如果當初的我知道自己會變這個模樣,一定會提前把自己吊死,這樣就不會為了別人的世界獻出了自己。”
墨菲友善地提醒他:“但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是是是是,可是我又能怎麽辦呢?”守門人掩面哀嘆。
“自從開始在這座塔裏打工就看見老板每天把流給別人,看見你們一個個為了老板尋死覓活。哦,連壞到明的小方塊,為了把玻璃室和他親的爸爸一起殺了,把自己搭上的時候我沒看到他有一點猶豫,真的有嚇到我。然後你還——”
“算了。還有老板這一次幹出來的事……押上去的可不只是全部家當,還有祂自己唯一的靈魂。”
“至于小郁……嗯……呃……小郁也在場。”
“總之,”守門人做出他的結論,“我被你們污染了。”
墨菲輕輕笑了一下。
“用死亡當本源的人,還會這麽膽小?”
“沒辦法,也許是每天都和死亡在一起,所以更喜歡活著。”克拉羅斯說,“這不就像你的力量來自流的時間,卻一直在等待死亡和終結。”
說到這裏他忽然出一個莫測的笑容。
“這樣說起來,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呢,讓我想起了祂……”
“絕對理智的背後卻是極端的瘋狂,祂是個賭徒同時還是瘋子……祂的選擇都是不可能。”
“至于另一個,絕對混的表象下卻是極度的理智,他從來不做不確定的事,看似為所為其實每一個舉都在將道路導向正軌。嘖。”
“人從出生就走向死亡,太從上升起就開始下落,背道而馳正是相向而行。”守門人的語氣愈發鬼魅,五指旋攏緩緩在空氣中畫出一個圓。
“有沒有到一種?”
也許吧。墨菲沒有說話。窗下,他的側歸于寂靜。
窗外是夜下平靜得近于死寂的樂園,但那僅僅是表象。輝冰石廣場上有畫家的影,而創生之塔的部自然是一片兵荒馬。永晝一直在岌岌可危的境況,先前那恐怖的劇變即使被不明的外力強行彌合,也還是留了許多令人焦頭爛額的結果。
不知過了多久,看著深沉的夜幕,墨菲忽然緩緩起。他反手將長弓與真理之箭背在後,而鎏金鳥籠則像有生命般懸浮起來,伴隨在他左右。
這是時間之神的禮儀。窺探他人的時間難免是一種冒犯,因此,時間之神邊總有這樣的骨骼小鳥。
當它揚起脖頸朝向天空,張開翅膀,即代表時間之神正在用他的力量,若是靜息不,則證明你得到的是時間之神與正常人無異的、彬彬有禮的注視。
他向外走去。
“嗯……?你去哪裏?”
輝冰石廣場上,畫家面蒼白,抿,神專注。他手持一支簡單的炭條,正在懸空的白紙上作畫。每一筆落下,輝冰石廣場的地面裏,澤就會為之流轉——他在縱整個樂園的力量。
墨菲從邊經過的時候,畫家對他點頭致意,然後看過去,出若有所思的表。
廣場另一端,巨樹旅館所在的巨樹在天空下矗立,頂端一弧形的枝幹上,坐著淡綠長發的生命之神薩瑟。
他的翅膀略帶萎靡地蜷在後,畔有一個戒律的全息投影。
戒律的本自然在創生之塔中滿負荷運行,這裏的投影是提供一部分功能給予生命之神一些必要援助。
“呼……”生命力量緩緩收回到,薩瑟虛弱地長出了一口氣。
像是亟需什麽話題來轉移自己幾乎被耗盡的神,他對戒律沒事找事說:“3711,你還沒告訴我這串數字的意思呢。”
戒律之神用單純的機械音回答了這個問題:“對結局的窮舉。”
“啊?”薩瑟眨了眨眼睛,注意力卻被墨菲吸引,他看向墨菲走向的方向,“文森特他……”
戒律的影像,目亦隨之轉向那裏。
創生之塔的背面,輝冰石廣場的另一端,是永夜之門的虛影。
墨菲在它與創生之塔的中點站定。鎏金鳥籠漂浮在他側,籠中鳥隨他呼吸的輕起輕伏緩慢地翕著雙翅。
晚霞河畔,命運神的背影被七只漂浮的水晶球環繞,手捧水晶,正在閉眼念誦奇異的咒語。
若有所覺般,睜開了雙目。
死寂的樂園,低沉的天空,靜默的大門。
就在那裏——忽然傳來兩下叩門聲。
聲音遍及樂園。
輝冰石廣場上匆匆走過的人們不由得停下腳步,紛紛看向那裏。
創生之塔第一層,對坐的契約之神莫格羅什與慶典之神聞聲驀地站起,甚至帶翻了座椅。
第七層,力量神莊嚴麗的巨像緩緩張開了的眼睛。
第八層,浩如煙海的書格環繞下是帶著一群下屬埋首在如山的紙張裏筆疾書的智慧神希娜,他們背後無數枚算珠般的虛影飛快移,每個人面前擺著一瓶幾乎用盡的金噴霧,右側牆壁上掛著一條占地巨大的橫幅,上書“不死就行”四個淋淋的大字。
叩門聲傳來時,智慧神滿臉驚駭地擡起頭來,出無遁形的黑眼圈和一張熬夜過度的面孔。
然後匆忙起,睜大眼睛著窗欞向那裏看去——
在這衆神的注視之中,永夜之門緩緩向兩邊打開。
門扇的中央,是一個他們悉又陌生的影。
鐘敲一下。
天空中鬥轉星移,計時砂落下一粒。
這一天,永晝在夜中迎來了它新的主人。
第十三層,王座上的守門人,出一個早知如此的詭笑容。
作者有話說:
守門人注意下容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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