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神啓十八

鎖鏈天平矗立在世界的中央。

以它為界, 永夜與永晝涇渭分明。

黑暗中，無數雙眼睛窺伺著它。

在力量和意志之外還有什麽？

為什麽力量在意志的統治中才有意義，為什麽意志依托于力量才能夠存在？

為什麽力量按照意志約束的秩序運轉, 就能在表象的世界裏呈現出人們見到的一切？

為什麽這一種本源通著時間, 另一種代表著空間, 另一種又蘊藏著生命？它們的秩序和分別又是從何而來？

一個共識漸漸在所有人之間形：在這座古老莊嚴的天平裏，蘊含著的是世界最本的規則。

它的失衡即是世間力量與意志的失衡, 它的蒙塵則代表萬運轉的法則被外污染遮蔽。

那麽，天平平衡的一天，力量與意志的運轉將會空前輕盈流暢, 每個人的實力都大有進展。而天平上的塵埃全部落下後, 萬背後的法則將重新清晰。

而掌握天平的人, 就能夠以這樣超越一切的規則之力, 對其下的萬進行裁決與審判。它不愧是迷霧之都藏在最深的，這樣的權柄恐怕連傳聞中，掌控力量本源與意志本源的那兩位冕下, 都有所不及。

因為，意志和力量——也在規則之中。

此時，此刻。

一縷幽微的白螢火自遠方而來, 它能穿越塵世間一切障礙，看到它的人也無法將它抓住。它就那樣飄著來到鎖鏈天平的中央, 如同一只螢火蟲返回了自己的巢。

然後，融其中。

那一刻, 鎖鏈天平上僅餘的一層薄薄塵埃也落盡了。

而天平的兩端, 距離徹底平衡, 也只有一個不足十度的平緩的傾角。

無盡神聖莊嚴的氣韻剎那間顯, 震著每一個人的靈魂。

亦有無數貪婪的意念從黑暗中生出, 窺伺已久的外神們開始出試探的力量，試圖將其奪取掌控，還有的在暗中靜默觀想，似乎從中領悟到什麽。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領，不然也不會來到這裏。

黑暗中湧著謀詭計與重重殺機，新的權柄已經出世，永晝與永夜似乎又要變天了。

就在這時，一道深濃的影籠罩此。

衆人心中警鈴大作，擡起頭來，看見一只不見盡頭的巨從遠朝這裏游來，它的軀仿佛橫亙了星空萬古。

“——那是什麽？”

“好像曾經見過它……”

“危險！”

此此景，所有人自然是全力警惕防！

如此恐怖強橫的生靈來到這個地方，一定是也想分一杯羹，它的力量顯然難以想象……

無垠巨投下的影如同長夜將他們徹底籠罩，繃的氛圍中仿佛連時間的流速都變慢了，可最後它只是從他們頭頂上方悠游經過，朝著另一個方向去了，甚至沒有朝下方看一眼。

仿佛下方的一切爭奪變，連同那世間本源的權柄，都只是一粒無足輕重的塵沙。

“……”

郁飛塵已經和利維打過了招呼，現在正在參觀安菲在利維背上的活區域。

利維的脊背峰巒起伏，安菲在上面準確地找到了一個最適合觀景的位置。

在這個區域附近，從永夜各收集來的奇異巨石看起來無序，其實也確實是無序地堆在一，中間壘出了幾個房間狀的小室，最深的一間裏堆滿各的禮盒子。

甚至還散養著幾只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奇怪小。

郁飛塵坐在安菲平時看向永夜的那個位置，一只五彩斑斕的黑小烏緩慢地從他面前的地面上爬過，爬到這裏，還擡頭用綠豆大小的眼珠和郁飛塵對視了五秒，目裏出清澈的愚蠢。

後傳來一聲輕笑。

郁飛塵回頭，見安菲看著他，後是無盡永夜和起伏的山巒。漆黑天幕下，安菲眼中帶著淡淡笑意，走到他後近旁。

離開了真實存在的碎片與神國，他的氣質空無而蕭遠，像是從遠古緩步而來的神明。

安菲：“卡莎都對你說了些什麽？”

他的手指搭在了郁飛塵肩膀上，郁飛塵手去覆住它。

想了一會怎樣概括自己與卡珊德拉的對話，最後郁飛塵說：“誇我。”

“不信。”安菲在郁飛塵邊坐下，“那怎麽不當著我的面誇？”

“真的。”郁飛塵說。

安菲有些懷疑。但所有認真回答的樣子很能迷他人，看起來確實像是真的。

“然後還說，我一定是經過了很久，才能真的來到你邊。”

說這話的時候郁飛塵眼裏映出安菲的影子，而安菲靜靜注視著他。

眼前人的廓，寂靜而冷冽，一種近乎不真實的俊。

其實小郁上常常有這樣介于真實和虛幻間的觀，有時候覺得他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中，有時又覺得他永遠會在後，像萬古以來的山川。

“我……也想找回過你，很多次，很久。”

安菲的嗓音變輕也變低了，那像是一場終年不息的雪，落在冰面上，最後覆蓋了一切。

“直到我以為，你從此就是永晝的一部分，再也不會回來了。”

郁飛塵想起了很多。

想起安菲講過的那個，一個人在荒原上一次次堆起石頭的故事。

想起在他人的敘述中，上上個複活日，永晝曾經遭遇過滅頂的危機，許多關鍵的力量都在一瞬間失去了。然後主神離開了永晝。

而那個時間，也正是第三航線的母艦上，自己與長相識之時。

“離開故鄉的時候，你死了。你的結構支離破碎，但我一直帶著它們，就在我的裏。我想我一定可以重新帶回你，但是不能。無論多次都不能。”安菲說，“……直到那天，我用自己的本源也不能維持永晝的時候，你的碎片離開我，去到了那裏。”

“那是你第二次離開我。”

說這話的時候安菲定定看著他。郁飛塵手去他的臉頰，恰好接住一滴忽然落下的眼淚。

那是在畫家的作品中總是出現但其實從未從神明眼中真正落下的一滴眼淚，它在深淵一樣的心底埋藏了千萬個紀元，直到今天。

郁飛塵去抱住他，讓他手可以抓住自己的襟那樣的距離。

“我沒有離開過。”他說。

過去的事已經就像影子一樣回頭就可以到，純粹力量的形態沒有記憶可言，但他知道那些緣由，因為換現在的他依然會那樣。

當安菲更需要永晝的時候他也會選擇那片永晝，這是他未完的使命。但他依然會在有一天做完該做的一切，來到這個真實的世界，回到安菲邊，這是他已許下的誓言。

“但是你回來的那一天也沒有回到我邊，”安菲說，“你出現的地方是永夜外面。我要拿到別的力量去維持永晝，還要尋找你，到那個世界的時候我的力量已經沒有多了。”

“所以，那個世界最後的結局不算好，把你帶回去之後，我也只能沉睡。”

安菲幽幽地看著他，語氣像是要算賬，又像是解釋。

“那時候的我沒有記憶的概念，可能只有直覺。”郁飛塵說，“但我知道為什麽。”

安菲：“哦？”

他語氣帶點玩味，輕慢道：“我忽然想起克拉羅斯說過，你即使在樂園，也在一直想著怎麽離開永晝去到永夜。”

“？”

克拉羅斯怎麽什麽小報告都打。

郁飛塵：“別聽他的。”

“那你自己說。”

“我會出現在永夜，有沒有可能是因為我知道，後來的事都會在這裏發生？”

安菲：“用力量的形態存在的你，也能進行這樣的思考嗎？”

“不是因為我思考過。是因為在那個時候，永夜就已經是你真正想去的地方。”

安菲沒有說話。

“我說的對嗎？”郁飛塵說，“而且，想去永夜，不僅僅是因為你的敵人在那裏。”

安菲別開眼，看著永夜天幕。

“記得去迷霧之都之前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記得。”

祂說，要讓世間一切力量盡歸祂所有，要世上沒有永夜只有永晝。

但這不是因為安菲把永夜視為敵人。

而祂，也從不認為自己只是永晝的主神。

從離開故鄉的那一刻起，這個破碎沉淪的世界裏的一切生靈，在祂心中都是自己的同胞，自己的子民。

永晝裏，人們已得護佑。

可是永夜裏，他們還在難。

祂有多想自己也是永夜的主神？可是在那些紀元裏祂做不到。神明心中的痛苦是不到盡頭的深淵。祂的願和祂的野心一樣，沒有任何人能夠知曉。

只有他明白。

手指穿過和朦朧的金發，郁飛塵換了種語氣，像說一句親昵的玩笑。

“如果你那時候沒有把我弄回去，”他說，“說不定永夜已經不是現在這樣了。”

“？”安菲的綠眼瞳高高在上晲著他，回複他的速度像是沒經過任何思考：“別想。”

不僅沒有在降臨後就立刻出現在自己邊，還說出這種話，這樣的所有就應該打一頓。

好好好。

郁飛塵聲明：“沒想。”

安菲繼續審視他的眼睛，直到所有表示認錯才滿意地揭過這個話題。

新月形的信在前方指引著方向，利維仍在穿行，他們已深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