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著寧城。

我剛被顧長卿扶下車，便聽到了哭聲。那萬眾同悲，卻又不敢放聲的抑的哭聲，飄蕭瑟的秋風里，宛如一曲哀歌……

我瞪著眼睛，直愣愣撥開人群，艱難地到了城門下面，緩緩抬眸，淚水卻模糊了雙眼。模糊中，我看見了他。脖子上系著一繩子，懸掛在半空中。他還穿著那套藏藍的北系軍軍裝，似筆地立在那里，閉著眼，圣神，安詳，如同天神降臨……

一片晶瑩忽然飄落在我的臉頰，的，涼涼的。

“下雪了？”

“下雪了……”

“這剛過了中秋啊！怎麼就下雪了？帥死得冤啊……”

“帥……帥……一路走好……”

我看見旁的百姓們紛紛跪在了地上，里念叨著悼念帥的話，流著淚磕起頭來。

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訴我，蕭弈崢真的離開了……

“崢哥哥……你已經在三生石畔，奈何橋邊，等我了，是嗎？”我仰起頭，含著淚沖著半空中的蕭弈崢綻放出一個明的笑容，“崢哥哥，我來了……”

說完，我一低頭，便要朝那城墻撞去。可我還沒邁出一步，顧長卿已經在后將我死死抱住。

“靜姝，別做傻事！”顧長卿大聲吼道。

“放開我……我要去找他……我要去黃泉路上陪著他……”我拼命掙扎。

“靜姝，靜姝，你聽我說！”顧長卿一用力，將我抱進懷里，近我耳邊，低聲音急促地說：“你若死了，眼下便是一尸兩命！你，不想給帥留個后嗎？”

我瞪大眼睛，緩緩扭回頭：“你……你說什麼？”

顧長卿松開手，拉著我離開人群，又四下環顧，確定沒人能聽見后，對我道：“你吐昏迷的時候，我給你把過脈。我雖是學西醫的，但也略通脈象。很明顯是喜脈。”

“你、你是說……我懷孕了？”我不可置信地著顧長卿，再次確認，“我懷了崢哥哥的孩子？”

顧長卿用力點點頭：“我能確定，就是喜脈！”

“不……”我哭著搖頭，“你騙我……你就是不想讓我去陪崢哥哥，故意騙我……”

“好，你若不相信我，待離開寧城，我們再找個郎中把脈。就算要去陪帥，也不急于這一時吧？靜姝，你可不能因為一時的悲痛，而弄沒了帥唯一的脈！”

我低下頭，上平坦的小腹——這里面，真的是我和蕭弈崢的孩子？

忽然，城門樓上一聲凄厲的呼喊，打斷了我的驚詫。

“帥……帥……你等等我……靈兒這就隨你去了……”

我抬起頭，看見一個小小的影就站在城門樓上，正是田靈。爬上欄桿，就要往下跳。

“不！靈兒……”

我想上去救，可本來不及。

幸而，剛要往下跳，就被一個沖上來的男子給拉住了。我仔細辨認，認出那是李重茂。而接著，荷香也爬上了城樓。田靈還掙扎著要往下跳。荷香則抱住，勸著。

“我們也上去吧。”我對顧長卿道。

就這樣，顧長卿扶著我，也上了城門樓。

荷香見到我，馬上松開了田靈，一把抱住我：“夫人……夫人……你、你可想開些啊……”

我知道，是怕我也像田靈一樣，要從這里跳下去，追隨蕭弈崢。

我輕輕拍了拍的手，道：“放心。我是來勸靈兒的……”

荷香這才松開了手。

我徑直走到田靈面前，向出了手。

田靈卻只哭著道：“你不去陪他，我去！你們誰都別攔著我！”

“靈兒……”我一把抓住田靈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我難道不想下去陪他嗎？可是，我不能帶著我們的孩子一起去啊！這，可是崢哥哥留在這世上的唯一的脈……”

田靈瞪大眼睛，著我的小腹：“你……你是說，你懷了帥的孩子？”

“對！”我流著淚道，“靈兒，你難道不想看看帥的孩子嗎？一定長得很像他……還有，靈兒，我一個人不行，我需要你幫我一起守護這個孩子……”

顧長卿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對田靈道：“靈兒，我一個大男人，照顧孕婦多有不便。如果你愿意的話，就跟我們一起走，幫我照顧靜姝。我們一起看著帥的孩子長大，好不好？”

田靈直愣愣看著我的小腹，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趁勢抱過，一起下了城門口。

我再次向懸掛在半空的蕭弈崢，咬著牙道：“三日之后，他們又要將他送去哪里？”

只怕我這一走，蕭弈崢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

李重茂馬上道：“夫人，您放心。霍天說了，會將帥厚葬。”

“呸！他說的話，我不信！”

李重茂鄭重向我行了個軍禮，道：“夫人，我和北系軍，一定會將帥好好安葬！”

荷香也哭著道：“不厚葬帥，別說北系軍，就連寧城的百姓也不會答應！”

我閉上眼，流著淚點點頭：“這件事……就拜托你們了……”

之后，我與荷香灑淚道別。我們都知道，這一別，此生或許再無緣相見了……

我和顧長卿帶著田靈，再次上了紅姐的車。而就在車門即將關上的時候，一個悉的影撞進了我的眼中。

那婦人穿著件墨綠的旗袍，雖華貴卻已破了好幾。而的頭發更是披散著，晃晃悠悠走在夜幕里，活像個游的鬼。

聶芳？我皺起了眉。

不是在蕭烈死之后，就帶著蕭弈嶸逃跑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里？而且，看的樣子，竟好像是瘋了。

聶芳踉蹌著從我們的汽車旁走過，雙眼發直，口里一直喊著：“兒子……兒子……你們還我兒子……為什麼要殺我的兒子？”

而走的方向，竟然就是蕭弈崢懸掛的方向。

哼，我不冷笑——從前，你是如何想方設法要害死他？如今瘋了，卻想起他是你兒子來了？

汽車發了。我回眸，一直著城門樓上的蕭弈崢。我仿佛看見他在對我笑著說——靜姝，帶著我們的孩子，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