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忽然就安靜了下來,兩人就這般相對站著,像極了他們初次見面的時候,只是時移世易,兩人的心境卻不似當初了。
忽地,令沛出胳膊,輕輕攬了攬的肩頭,深深地抱了一下,這才重新上了馬。
他拉住韁繩,一,馬兒就奔了起來。
晏白薇著騰起的雪土,吸了口氣,駐足了一會兒,這才回到了馬車上進了城。
一上車賀蘭飛雪就打趣道,“喲,這還秀恩呢?怎麽?舍不得?”
晏白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希郡主能和房大人好好生生的。”
聽見這話,賀蘭飛雪臉瞬間變了變,“不提也罷。”
晏白薇只得抿了抿,不敢再多問。
等回到府上,當天晚上晏白清便就將這消息告訴了鐘藍。
要治病這事總歸是大事,總得要得到鐘藍的應允才行。
只是沒想到鐘藍一聽要給令澤治病立即就搖起頭來,“所以你今日去石經寺是為了這事兒?你這怕是空跑了,這病估計是治不了。”
晏白薇不明白,“這既然有病總得治不是?我師父之前醫治過一個類似的病人,後來那人還真就好了,于是才想著——”
鐘藍打斷了,“是令澤不想治。”
令澤不想治?這還有人不願意好的嗎?
可不對呀,先前不是還說找過不大夫郎中來嗎?
鐘藍“嗯”了一聲,“就是看過太多次,他啊這是心灰意冷了,不願再看了。後來的那些年我也過再找大夫的念頭,可也不知為何,院門都沒進呢就被打發了出來,如今你想給他看怕也是院門都進不去。”
晏白薇確實沒有想到令澤還是個諱疾忌醫的主兒,可是都說好了,他若是願意看看,說不定還有希呢?
朝著鐘藍福了福禮,“那若是大公子願意看,我能給他治嗎?”
鐘藍一聽旋即擡起頭來,“你有法子?”
何嘗不想呢?
法子眼下是沒有,可總歸是人想出來的,就不信找不到說服令澤的方法。
當下回了玉京園之後就思索起這事兒來。
雲夏端晚膳進來的時候晏白薇還是一籌莫展。
“姑娘,還是先吃飯吧,這總能想到辦法的,可別壞了子。我記得以前四姑娘生病時不也是不看大夫,姑娘不總是有辦法乖乖讓看大夫?這一回姑娘也一定能想出辦法的。”
晏白薇聽見這般說忽然問道,“你剛剛說清兒?”
是呀,原先不就拿清兒喜歡的東西哄著看醫生的嗎?這令澤總有喜歡的東西吧?若是尋到他喜歡的,會不會就能讓他出來了?只要能見著人,這才有勸說的可能不是?
這般想著,飯也顧不上吃了,直接去尋令鴛去了。
玉綏園,令鴛一邊吃著晏白薇拿過來的點心一邊思考著,“其實大哥哥也沒什麽喜好,我記得小時候的時候他就在園子裏,看看書武武劍。三嫂嫂你問這個做什麽?”
晏白薇這才將這前頭的事說了一遍。令鴛一聽就瞪大了眼睛,“三嫂嫂是說要給大哥哥治病?這可是不好辦呢。”
連令鴛都說不好辦,只怕是真的不好辦。
令鴛撓了撓頭,“哦,對,了我想起來大哥哥養過一只鳥,只是後來這鳥死了也就再沒見大哥哥養過。”
“鳥?大爺喜歡鳥嗎?你可知道是什麽鳥?”
令鴛搖搖頭,“我不知道。”
晏白薇想了想,當即就出了府,到下午的時候,真就帶了幾個籠子回來。往玉川園門口一放,就有嘰嘰喳喳的聲音。
一時間,玉川園門口好不熱鬧。
晏白就這般在園子門站了差不多一個多時辰,終于見著有了靜。
那門吱溜一聲打開了來,一個著芥布的清瘦男子從裏頭出來,對著晏白薇道,“這位是三夫人吧?我是大爺邊的仆從竹影。三夫人放這些鳥兒在這兒吵到公子了,還請你拿走。”
早前就聽說過,說令澤邊只有一個仆從,就是這位竹影的。如今見著確實不一般,這話說得滴水不還真挑不出病。
晏白薇往裏瞧了瞧園子裏空落落的,并沒有令澤的影子。
于是,指了指那些籠子,“那不如你去問問大公子,看看他有沒有喜歡的?我是特意為他選的,他選了我就將剩下的拿走,你就讓他出來一下不?”
竹影看了一眼那些鳥兒,“公子不養鳥的,還請三夫人莫要為難我,還是趕拿走吧。”
說罷就關了門。
晏白薇吃了個閉門羹,看著那些籠子,幹脆就又買了一些回來,這一回這種類更多了,聲也更洪亮了。
可沒想到,竹影卻再沒出來過。
這不是喜歡鳥嗎?
這麽多放在這兒,就沒有興趣出來看看嗎?
可任憑晏白薇如何,那玉川園的門就是沒有再開過。
愁上心來,明日師父就該來了,若是連人都見不著如何看病?
沿著玉川園轉了一圈,見著那空曠的園子忽生一計。
讓雲夏去拿了許多鳥食過來,又搬了梯子來,將那些鳥食就這般撒在園子裏的空地上,然後讓小六攀上圍牆幫著將那些鳥都放進了玉川園。
一時間,群鳥騰飛,紛紛落進園子裏,盡都去尋鳥食去了。
晏白薇就這般又等了會兒,終于再次見著玉川園的門開了,竹影側著子指了指園中的鳥,“三夫人,你這又是為何?”
晏白薇自然也知道這般多算是強人所難了,可也是實在沒辦法。
“大爺真的不願出來看看嗎?”
竹影搖搖頭,“大公子已經睡下了,還希三夫人別再往園子撒鳥食了。”
說完就又要關門,卻被晏白薇一把攔住道,“大爺就真的半分都不心?你可知楚家來人的事?你這麽些年跟在大爺邊難道就不盼著他能走出來嗎?”
竹影看了一眼,“公子不想的事,我也無法,三夫人還是莫心了。”
“那你覺得大爺是開心的嗎?”
本來要關門的竹影胳膊忽的停住了,他轉頭看了一眼裏頭,“可大爺說這樣他也不會讓別人不開心。”
晏白薇只覺得心被刺了一下,所以他是寧願苦自己一人嗎?
“那,那煩你通傳一下,就說我想見見他可以嗎?”
竹影出一副為難之。晏白薇再次懇求到,“就一次,你幫我通傳一次,我是真的有事。”
竹影沉了會兒,片刻之後才點點頭,“可若是公子不見我也沒法,還請三夫人莫再弄這些了。”
晏白薇一喜,“好。”
竹影去了片刻之後,再回來時,指了指裏頭,“公子請你裏頭敘話。”
晏白薇趕就跟著竹影一路到了西房門,竹影對著拱手道,“公子已經在裏面等你了。”
然後退到了一邊。
晏白薇輕輕推開門,一子淡淡的沉香味兒就從屋子裏傳了出來。
輕邁著步子往裏,就見著一個人坐在一張椅子上,昏黃的燈打在他臉上,顴骨微突,整個人在影之中略顯單薄。
就在打量著時,那人忽然將椅子一轉,朝著道,“你就是元直的夫人?”
聲音幹又有些嘶啞。
這一下,才看清椅子上的人,著實給嚇了一跳。
他眼眶有些深,整張臉也略顯瘦削,也不知道是不是營養不良的原因,臉灰撲撲的。搭在椅子扶手的手臂也是幹瘦如柴,穿了一件月白的長衫,披著一張灰的大氅。
或許是因為確實太瘦了,那大氅披在他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像小孩穿了大人的服一般。
從未想過令澤是這樣的一番景。
晏白薇朝著他點了點頭,“你就是大爺?”
令澤沖微微笑了一下,“是不是覺得我這模樣不像?”
“不是,沒有。”
令澤面坦然,繼續道,“你這折騰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就是為了見我?”
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是為了見你,可也不僅僅是為了見你。”
“怎麽說?”
晏白薇定了定心這才道,“前兒個天楚家的人來過了。”
聽見這話,令澤眼神微微有些驚訝,“哦,知道了。若你是來告訴我這個,我已經知曉了,你可以走了。”
沒料到他的反應這般平靜。
“我知道你和楚姑娘有婚約,平留伯夫人和母親的意思是看選個好日子將這事給辦了。”
這一次,令澤臉上沒有了驚訝,“哦。”
“那你呢?可有什麽想法?”
“沒什麽想法。”
“你就沒什麽別的想法?譬如,出去走走看看?”
令澤輕笑一聲,“不用。如今你這看也看了,說也說了,還不走嗎?”
晏白薇不太明白他此刻是何種心緒,可既然來都來了,總要把事都講完。
于是,緩了緩心緒又道,“還有,我有一個師父,他治病可厲害了,我想,若是大爺你願意——”
“好了!若是你還不走我只能讓竹影送你出去了。”
說罷就了竹影進來。
可晏白薇好不容易進來了,自然不願意就這般出去。
連忙道,“大爺真的可以試一試,或許有用呢?”
這時竹影已經上了前來,作勢就要拽。
晏白薇眼見著就要被拽出屋子,又道,“我,我是為著三爺才來的,我見著他為你的事茶不思飯不想,這才想說來勸勸你。還有,還有母親,這兩日為著這事兒都病了。你剛剛不是說希別人好過嗎?可,可大家也不好過啊。”
趁著要被拉出去的瞬間,晏白薇只得編了個小謊說了這一大通。
令澤臉忽地一變,“你說元直茶飯不思?”
晏白薇心虛地點點頭,“嗯。”
忽然,令澤笑了笑,晏白薇心頭一悸,只覺得那笑容頗有些瘆人。
“好了,竹影,送人出去吧。”他淡淡道,“三夫人下次編理由記得編個好些的。”
晏白薇一愣,沒想到這麽快就被識破了。
可還要再說話,人已經被拽了出去。
晏白薇被生生推了出來,實在無奈得很。
這骨頭確實難啃了些。
可還能怎麽辦呢?
剛剛說到令沛的時候,令澤顯然比說到楚家時要平靜許多。
說不定,令沛是關鍵?
這時,令鴛急急忙忙地跑過來,“三嫂嫂,我想起來了,我想起那是只什麽鳥了。”
晏白薇這頭正發愁,聽見這話忙問道,“什麽鳥?”
“好像是一只黑的八哥,若是記得沒錯那是三哥哥送給大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