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第 42 章

令沛腳步極快, 這些年突然發火也不是莫名奇妙。

于他而言，令澤若是能重新站起來，他比誰都高興。且不說令澤如今願意治是抱著怎樣的心境，但就說那八哥, 他令沛這一輩子都不想再提到這種東西。

可晏白薇居然堂而皇之地將它送給了令澤去, 這不是在揭他傷疤嗎？

令沛腳步極快，一路氣沖沖而來, 一頭撞進玉川園, 剛進門就見著令澤靠在椅子上看書，他四下了一圈, 沒見著那只八哥, 頓了頓，這才轉頭看向令澤。

多年不曾見面，似乎和從前記得的樣子不太一樣了, 好像是更瘦削了, 又像是更蒼白了一些，總之是有些陌生的。

令沛想要說些什麽, 可只覺得如鯁在般說不出話來，剛剛的怒氣也在見到令澤的此刻都被了下去。

他站立片刻，低低地喚了一聲, “兄長。”

令澤看著他，將書放在一旁，臉上很是平靜地道, “回來了？聽說你出了京。”

令沛正了正子，收了收心緒, 點點頭，“嗯。兄長你, 沒事吧？”

令澤看了看自己的，“你是說嗎？瞧著效果還行，就是還是擡不起來。”

令沛看向那蓋了厚裘的雙，眸一沉，“那只八哥——薇薇——”

他忽然不知道如何開口了，舊事重提，他終究是自責的。

“你夫人好的，八哥也好的。”令澤道。

令沛吐了口氣，“那八哥是因為不知所以才冒冒失失地送來給你，你不要往心裏去。若是見著心煩，我即刻將那東西帶走，我知道，當初若不是因為我送你那八哥，你也不會——”

“不會怎樣？不會坐在這木椅上？”令澤看了一眼外面，“你呀，還是和從前一樣。”

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

令沛遲疑了片刻，這才尋了一張靠邊的椅子坐下來。

令澤讓竹影沏了壺茶來，“從前的時候，你就是這般，打從我這出了事之後，你就幾乎沒在我面前笑過。你知道為何這些年我不想出園子嗎？”

令沛擡眸向他，“為何？”

令澤喝了口茶，淡淡道，“因為你。”

令沛不明白，“因為我？”他頓了頓，想了半晌，忽然又明白了，“也對，終究是我害得你如此，你不想見我也是對的。”

可令澤卻搖了搖頭，“你錯了，我不想出去不是因為不想見你，是不想讓你見到我。”

這話不還是同一個意思？

令沛向他投去一個求解的目。

令澤低了低眉頭，將茶杯放到一杯，將桌上的手爐拿過來放在上，然後這才道，“你看看，每回你見著我都是這副樣子，這不知道的說不定還以為是我怎麽了你？當初我就說過，我并不怪你，可這些年你何時原諒過自己？楚家推拒婚事後，你這自責的心緒就越發明顯了，我記得那會兒你幾乎是日日都在外頭尋醫問藥吧？”

當初楚家托著說親事再緩緩的時候，令家最難的是令沛。他明白，這是嫌棄令澤。令沛那段時日跟發瘋一般到尋醫，但凡是個有名字的，無論多遠，都會費盡千辛萬苦求人來給令澤看。剛開始令澤還看看，可後來令澤本就不見了，無論他如何勸說，令澤就兩個字，“不看！”

原以為拒絕多了令沛就會放棄，可不曾想，令沛更盡心了。

再後來，令澤就不願出來了。

令澤看了一眼令沛，繼續道，“我那會兒之所以將自己關在這玉川園，不願見你尋來的那些大夫其實是希你能將此事看淡些，莫困于自己的心。我想若是真應了你，只怕一個大夫不行，你還會尋來十個百個吧？”

這話確實不假，令沛那會兒就是這般想的，只要令澤願意，他一生替他尋醫都是可以的。

“元直，人生很長，我實在不希你將所有的力都放在我上，你如此，我才是心有愧疚。後來，我不見你們，你果真消停了，于是，我便想著，就這樣吧，玉川園好的。”令澤語重深長地道。

聽見這番話，令沛猶如當頭一棒，這些年，兄長將自己困在園中本不是因為接不了自己的，而是因為他？

他如何也想不通，竟是他自己造就了今天的局面？

令澤見他又是這副模樣，重重地嘆了口氣，“你看看，你又開始自責了是嗎？這些話，我原是不想說與你的，可你知道為什麽今日我又說了？”

令沛依舊搖頭。

他看向他，“可說到底，終究還是我害得你這些年孤獨一人在這園中。”

令澤搖搖頭，“你還是不明白，我看著你，看著母親父親和祖母為著我的整日愁眉苦臉的樣子我其實比你們更難，我甚至會更恨為什麽請了那麽多大夫就是治不好？為什麽我努力想好起來卻依舊無能為力？我才是最恨最不甘心的那個。所以，我寧願將自己就在玉川園中。”

“今日同你說開了來我只是希你能真正釋懷，你知道為什麽晏白薇能說我嗎？”

令沛搖搖頭。

他也確實稀奇，晏白薇和令澤素未謀面，為何能說他呢？

“因為沒將我看是個病人，只是覺我這能治固然好，若治不了也可以活。不像你，心是明的，這人啊，心和緒是會染周圍的人的，我看那般努力地活著，我覺得我的心也明了許多。說得對，我將自己關在玉川園，看起來你們是不折騰了，可你們心還是難的。”

令沛聽見這話，沉默了良久。

令澤見他不說話，又道，“如今這雖然是擡不了，不過有時候會有一些或痛或麻的覺，這是多年都沒過的。所以，元直，這是有希的，你該放下了。”

他沖令沛笑了笑，“當年的事，我真的從未怪過你，我希你也能真正釋懷。”

令沛心緒複雜，那困在心底的結一點點松散開來，他站起來，往令澤走過去，握住他的手，“兄長的一定會好的，你放心，我不會再如從前一般的病急投醫的，我只希兄長餘生都能開心順遂。”

令澤這才又笑起來，拍了拍他的手臂，“你能如此想，我就放心了。”

令沛這些年他一直在盡力彌補，可從未想過令澤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今日聽得這番話，也算是教了不。

他忽然想起眼晏白薇那句，“若是他自己不想呢？”

一個外人都能看得通，可他這麽多年卻一直看不徹，這些年他以為的好只是他以為。

再想起剛剛他對晏白薇說的話，他忽然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胡鬧的人，自己才是真正的荒謬。

令澤許是看出他的心事，笑了笑，“你不會因為這事和人家鬧別扭了吧？”

令沛看了看他，想要否認，可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我以為——”

“你以為我會生氣？”令澤道。

令沛點點頭，“嗯。”

令澤無奈地搖了搖頭，“事都是我願意的，而且送的那只八哥，我很喜歡。”

“可是——兄長真的一點都不生氣？”

令澤想了想，“或許最開始有一點，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了，有些就是命數，命數如此，我誰都不怪。”

從玉川園出來後，令沛一路都有些恍惚，想起這些年猶如白駒過隙，若不是他，或許每逢年節，兄長應該能和大家齊聚一堂的吧？

想到這些，他還是有些難。不過，好在，一切都還有重新開始的可能。

心思豁朗之後，很多事就能想通了。他腳步慢慢快起來，不一會兒就到了玉京園。

剛剛的事是他錯了，他得要給晏白薇道歉。

令沛疾步往主屋而去，可到了門口他又遲疑了。

這說好好過日子的人是他，說要彼此信任的人也是他，可現在不問青紅皂白就吼人的還是他，他這說變就變臉讓人家如何想？

令沛自責起來，當時怎麽就那般著急，沒好好問問？他的道歉會接嗎？

他此刻心裏是五味雜陳，後悔得很，可他確實做錯了，這做錯了事就該主認錯不是嗎？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往屋裏去，一進門就喚晏白薇的名字，“薇薇——”

可屋子裏哪有人回應？空空的，晏白薇本不在。

他心底一落，想起來剛剛兩人是說要去買藥聽戲來著，難不是去買藥去了？

他喚來人問道，“夫人可是同四姑娘一起出門去買藥去了？”

那仆從一聽，“買藥？夫人沒有去買藥啊，剛剛見著四姑娘自己出了園子去。”

“那夫人呢？”

既是沒去買藥那人又去了哪裏？

仆從接著道，“剛剛來了位姑娘，說是有急事尋夫人，夫人當即便跟著人出門去了。”

“出門去了？可是知道去了哪裏？”

那仆從搖搖頭，“見夫人有些匆忙，并沒有問及。”

“那，那姑娘你可識得？”

“沒瞧得太清楚，不過看著有些面，好像是郡主府上的。”

令沛心一沉，郡主府上的？難不是去了賀蘭飛雪那邊？若是去找賀蘭飛雪，想來也應該并無大事。

他看了看天，只得先去上朝，想著等回來之後再好好同人道歉。

可等他下朝後著急忙慌地回來後，屋子裏仍舊空空的。

哪裏有人？

令沛當即尋了人來問，“夫人還未回來嗎？”

仆從搖頭，“回爺的話，夫人還沒有回來。”

令沛當即就出了府門打馬往房府去了。

可等他一路趕到房府後，恰巧上也正好出門來的房越。

兩人互看了一眼都是一愣。

“你去哪裏？”兩人齊齊問道。

“我出去找人。”

“我來找人。”

兩人又同時回道。

當下兩人便都傻眼了。

令沛看向房越，“你是要去找郡主？”

房越點點頭，“你是要找你家夫人？”

令沛也跟著點點頭。

令沛眉頭一皺，“郡主沒有在家？”

房越眉頭一沉，“沒有，早上就說了兩句，誰曾想我上個朝的功夫，居然直接離家出走去了。”

離家出走？那晏白薇今天不是來尋的嗎？難不一起離家出走了？

“你怎麽回事兒？連人都看不住？”令沛有些煩躁地問道。

房越心也不大好，聽見他語氣犯沖，也沒好氣地道，“我看沒看住那也是我的事兒，你看住了，那你還來我府上找人？”

令沛毫無反駁之力，他憋了口氣，冷聲問道，“準備去哪裏找郡主？”

房越了前頭，“還能去哪兒，不是有所私宅，我去看看，或許就在那裏。”

令沛想了想當下和房越一道去了。

兩人騎馬過來，速度也快，不多會就到了賀蘭飛雪私宅。

敲了敲門，就有門守來開門，房越問起賀蘭飛雪的行蹤，那門守立即一臉疑，“郡主并未回來啊。”

房越往裏看了看，“我進去自己找找。”

門守沒敢攔人，房越尋了一圈，確實沒見著賀蘭飛雪。

令沛見著沒尋到人，不免開始擔心起來，問道，“還有別的地方嗎？”

房越一愣，他知道的就這私宅，如今還真不知道賀蘭飛雪能去哪裏。

兩個男人從園中出來，一人頂著一張苦瓜臉，著人來人往的街頭卻不知該去哪裏尋人。

忽然令沛道，“會不會進宮去太後那裏告你狀了？或者回賀蘭家了？”

房越搖搖頭，“不會，格一向好強，斷不會將這些家長裏短拿到太後和自家人面前去說的。”

可令沛還不死心，“萬一呢？”

房越向他，“我找媳婦兒你急什麽？”

令沛狠狠瞥了一眼，“若不是你媳婦拐了我媳婦，我稀得同你在這兒急？就說去不去吧？”

房越嘆了口氣，罵罵咧咧地去牽馬，“罷了，去去去。”

-

話說這一頭，令沛突然的發火不僅將晏白薇給嚇著了，連令鴛都被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