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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81章 莫舍來意

  姜見過崔一更，這是一個生活簡單、極其努力的人。是勤苦書院這一輩里最秀出的人。

  還是在外樓圓滿之前，試劍天下的那一次，與之相會。時荏苒，一別經年。

  後來是聽說已經神臨，且是神臨層次里相當強勢的高手。

  不過此人非常低調，輕易不出山門，在太虛幻境裡大概也是遮掩了名姓，故而不似其他書院的天驕那樣顯名。即便天抱著只貓發呆的季貍，都要比他有名得多——人家好歹是在禍水發呆，雪探花還時不時能惹點子出來。  前往s͎͎t͎͎o͎͎5͎͎5͎͎.c͎͎o͎͎m，不再錯過更新

  見證一心劍歲月的，只有崔一更常去的那片竹林。

  燕梟的惡瞳看到崔一更的時候，他正從月門走出，腰間掛劍，握書一卷。低頭看路，走得不急不緩。;

  勤苦書院裡的歲月，仿佛靜好。

  一聲「崔兄」，院門，屬於卞城閻君的力量，已經將生死的權柄，帶進這片時。

  冥府十座閻君，都是神的尊位，乃地藏王升華冥世的功酬果報，幽冥世界權柄所在。但也要登位者有足夠的實力，才能將這神位的潛力真正釋放。就像現在的大齊國相之位，可以相對容易地突破道真君，但也不是隨便把誰放上去都行。

  溫吞無鋒的江汝默，也是從政事堂里一步步走出來，那些眼高於頂的朝議大夫都服氣的。

  地藏王重定冥府秩序，安排的每一個位置，都是挑細選。

  燕梟的這雙惡瞳里，帶著判死的力量！在姜的注視下，是要探一探院中人的生死，確定其中的一段時。以便於真進這段歷史時，可以將史書翻到恰好的那一頁。;

  但前腳踏進院門，後腳便失去聯繫。

  只剩燕梟自己的意志，在這段歷史裡遊——而崔一更恰在此刻轉，抬眼看來。

  偌大的書院，紛揚的人聲，在這一眼就湮滅。

  燕梟發現自己腳下，是某卷竹簡里的其中一支，這支褐黃的竹片，仿佛一道橫時空的橋。後亦無岸，前亦無邊，兩側皆雲海茫茫。雲重霧濃，不見邊界，其中有湮滅的力量。

  既然是竹簡，上面就是有字的，可要是低頭凝神去看，那字便從視線里逃離。

  奇也怪哉！

  這竹簡橋，不知通向何，但崔一更是切實地站在對面。

  「你是誰？」燕梟問。

  「你不是我崔兄？」崔一更反問。

  以勤苦書院的底蘊，崔一更的天資和努力，這一輩子真境界是有希的。但若是沒有驚天的機緣，這輩子永無可能企及閻羅大君的境界。;

  所謂絕巔，埋葬多天驕之名。即便是勤苦書院，也要好多代的崔一更里，才能出一個嘗試登頂的人。

  現在他卻輕易地下了神的力量。怎麼可能還是本人？

  「不要說些七八糟的，我沒有腦子和你較勁。」燕梟到頭疼，腦海里的聲音又在吵嚷，祂惡聲惡氣地道：「再裝神弄鬼我就走了。」

  「你走不了。」崔一更說。

  「那我就去死。」燕梟直愣愣地跳下竹簡橋。

  沒有想像中的雷劈刀斬，風雲幻變。那恐怖的湮滅的力量，也沒有摧殘祂。

  燕梟跳下竹簡橋，又落在另一支竹簡橋上，長得普普通通的崔一更，掛著那柄普普通通的劍，仍然是平靜地站在那裡。

  「你也死不了。」崔一更說。

  「隨便你吧。」燕梟一屁坐了下來，閉上眼睛打坐修煉。;

  嚇唬誰呢，祂也不是頭一次生死不能自主。

  祂生於極惡，不懼折磨，唯一畏懼的是死亡，但現在祂的命火在主人的玉衡星樓里靜燃，祂的神位奉在明辰宮中，由地藏王注視。想死都難，在這段歷史裡的「死亡」，只是回幽冥更快的方式。

  「真是可憐啊……」崔一更的聲音，帶著意志的嘲弄：「你忘了你與生俱來的使命嗎？忘了你的本嗎？」

  燕梟試圖觀察這種力量從何而來，以冀能給主人提供更多報，但很快祂放棄了。悶聲從鳥喙里跳出：「大慈大悲，救度眾生？」

  「……再往前。」崔一更說。

  「團結友，監督同事？」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個什麼東西？」崔一更問。

  「某家燕梟也，生於極惡，心向明。我跟鎮河真君沒有任何關係，我不是他的寵，當初誤歧途，加地獄無門，後來改邪歸正，自願加冥府，皈依地藏王菩薩，以救苦眾生為本願……」燕梟張口就來，並且滔滔不絕，不知是私下琢磨了多久的背鍋聲明。;

  閻羅大君的神尊位，的確祂混的腦子，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思考空間。

  祂更強大，也更懂事了。

  畢竟【執地藏】是怎麼敗亡的，祂看得很清楚。

  「你生於極惡，惡是你的本，你的天職是播撒惡意於世間。多枉死的魂靈才填出一個你，怎麼現在畏畏，害怕這個樣子？」崔一更的聲音終於有了波瀾，好像緒不太能穩定下來：「你被調教了一條狗！簡直是個廢！」

  燕梟從極惡中誕生，也在森海源界肆過很久。被姜收服以來，卻沒有再為惡的機會。

  現在想來，在這段時間裡做過的最兇狠的事，大概是恐嚇仵王與都市王，那還是姜的主導。確實是對不起「極惡」的名頭。

  想到這裡，燕梟睜開眼睛，狠狠地瞪了對面一眼。;

  磅礴無極的神力，山呼海嘯。極致的惡意，鋪開無間的地獄……

  理所當然，一切都石沉大海。

  崔一更那雙普普通通的眼睛，平靜地容納了一切。

  燕梟所有的攻勢，毫無法搖眼前之人。

  但祂已經明白，祂只是對抗不了這段歷史，祂眼前的崔一更並不存在。而在理論上來說，一切還需要裝神弄鬼，借勢詐唬的存在，都無法對現在的主人造威脅！

  如果對方需要通過祂來對主人做些什麼，那麼對方就無法真正傷害到現在的主人。

  這是一個相當「無理」的判斷，卻是祂對現實的認知。

  「你也想收我做狗吧？」燕梟不不慢地道：「既然都是要做狗，為什麼我不做現世第一的狗？」

  「他？現世第一？」崔一更呵然而笑，嘲意甚重：「是否小覷天下人？」;

  燕梟自坐上閻羅大君的寶座後，腦海里億萬種混淆衝突的聲音，已經慢慢被平，一度覺得遙遠，而現在又到耳邊。祂仔細地聽著那些聲音，那些混的、瘋狂的，想要衝垮理智長堤的聲音——

  這道理智長堤，是主人幫祂建立。為祂在潛意之海，隔出一片心靈淨土。而現在更有了神意的海岸。

  往前祂不就陷混，現在卻能靜聽雜聲如聽。

  祂當然並沒有洗心革面，一心向善，也永遠做不了一個好鳥。不過刀子在後，神職在，祂會很守規矩，讓自己活得長久一點。

  好一陣之後，才像是晃過神來，說道：「早晚的事。」

  崔一更道：「大概他自己都沒有你這樣的信心。」

  燕梟語氣認真：「因為他不像我一樣，能夠仰他自己。」;

  崔一更哈哈哈地笑了：「你不會以為你在這裡表忠心，他能夠聽到吧？他對你的影響，早就被我隔絕。他的耳識，在這裡一無所得！」

  燕梟狠狠地給了他一個「算你厲害」的眼神，然後閉上了。

  既然這樣，祂就不想說廢話了。

  但崔一更探出手來，掌中虛懸著一枚……赤心印。

  「我並不想讓你當狗，我要給你自由。」崔一更說。

  「你越說越複雜了，我聽不懂，轉得太多我頭疼。」燕梟扯下上的冕服，迭了個枕頭：「殺不殺我？不殺我就睡覺了。」

  崔一更沉默一陣，還是開口：「你已是現世神，閻羅大君，只有地藏王可以鉗制你。」

  「姜現在再強，也不能把你怎麼樣。」

  「你在擔心什麼？」;

  「你也是絕巔，他也是絕巔，你並不低人一等。」

  崔一更的聲音極煽，而後又激昂起來：「奴役你的，豈是這枚小小的印記？是你的弱和恐懼！」

  這枚赤心印記，被輕易地碎了，用以呼應那搖心魄的蠱。

  但燕梟已經呼呼大睡。

  在一一看無一錯版本！

  ……

  ……

  幾乎就在姜推門的同時，整座太虛閣樓便嗡然作響、清大熾，激起【汗青簡】瀑流般的文氣，與之正面對峙。

  一者是在人道洪流中越舉越高的當代天至寶，一者是歷史悠久、有著勤苦書院歷代文氣加持的儒宗寶。曾經差距明顯，現在卻分庭抗禮。

  自閣樓之中，穿出九條碗口的鎖鏈，嘩啦啦貫穿了空間，而又如蛇頭鐵槍般，狠狠扎進了竹簡中！;

  這繃直鐵橋的鎖鏈，漆黑泛紫，其上有縷縷的細微電跳，細聽來，更有吼般的雷鳴。

  此即劇匱所獨創的治法之，已經頂替掉原來的法家，列名法家十大鎖鏈第三，名為【天理不容】。

  又稱「天譴」。

  為了煉此，姜可是被請來斬了許多次天道殺劍，甚至帶著他去天海遨遊。

  此鏈以法家秩序為主，借用天道威嚴，而又以雷電將這份威嚴現。端的是絕頂法門，及了天規地矩，也是他絕巔之後還要盡力推演的強大手段。

  這時卻是作為橋樑，連接兩座天。讓這種通，變為永固的秩序。

  劇匱大步踏上鏈橋，跟在姜之後，走進書院中。

  斗昭急不可耐，李一抬腳便走，重玄遵步履瀟灑，一邊走，一邊還有閒心看那勤苦書院的門聯——;

  莫舍來意，日拾一級山有盡。

  切記此心！舟停半槳海無邊。

  橫曰：自安天命。

  一副苦心勤意、砥礪前行的聯，卻配了安天認命的橫批，乍看很有些衝突。

  細讀之後，卻能那種盡力之後的坦然，盡心之後的無愧，就此詮釋了宋求實的一生。

  蒼瞑踏上了【諸外神像】的頭頂，寬大的黑袍將他為黑暗的一部分，逸散著毀滅之的神像邁開腳步，轟隆隆踏進勤苦書院。

  秦至臻倒是故意落在了最後，讓尚未絕巔的黃舍利先走。

  黃舍利瞥他一眼：「好意心領了，但我如果還需要誰分心護著，就沒資格參與這件事。」

  說罷只是一轉眸，上的那些皮傷，便已消失不見。;

  的眼睛裡呼嘯著歲月，時海的深，有一座巋然拔起的佛塔。這座佛塔並不慈悲，相反充滿著暴戾的氣息，在海上燃燒著怒焰！

  那支如孤舟浮沉的降魔杵，落在了塔尖上，仿佛引雷電的天針。

  轟隆隆，轟隆隆，雷音陣陣而起，天頌《大慈悲普度心經》——「眾生見我多含恨，我亦不肯憐眾生！」

  普度降魔杵上的黃面佛的笑臉，卻在時之中，愈發清晰。

  自天下李一打破冥冥中的桎梏，天上姜又再次更新了絕巔記錄，其他同樣現世絕頂的天才，便紛紛踏上絕巔的旅途。

  在這個前所未有的璀璨時代，真都已經不夠稱「絕世」。

  未絕巔，可不是資質不夠……而是【逆旅】太強！

  如今黃弗已登頂，雷音塔中供真佛，黃舍利作為時間的旅者，在這段歷史裡，不說如魚得水，也是閒庭勝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