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這事兒真是天從人愿,許家舍不得嫡長去沖喜,竟換了一個記名的庶。說起來那位許夫人管家也算是嚴謹了,下人口口聲聲的說這位二姑娘是打小就記在夫人名下,與兩個嫡出姑娘一般教養;且正是生在那年大捷的時候,所以才被老爺定給了沈家大爺。
這謊話倒也說得圓,若不是林媽媽早從沈夫人知道了真相,怕還真的會信了呢。
林媽媽自然不會急著去破這個謊言。所謂百終有一疏,那位許夫人只顧著編造定親的謊話,可就忘記了在許二姑娘本人上也使使勁兒,花了些銀錢終于打聽到,許家雖然號稱是三個兒一般教養,可這位二姑娘啊……
林媽媽瞇了瞇眼,又打量一下眼前的許碧。尚未及笄的孩子形纖瘦,大約是正在條兒,看起來格外的單薄。因為暈船的緣故,臉還有些發黃,怯怯地倚著枕頭,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這副模樣兒,可不是當家夫人的做派。林媽媽心里暗暗地笑——相貌倒是生得好,尤其是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簡直像是會說話一般,只可惜這姨娘生的就是姨娘生的,便是充做嫡出,也還是上不了臺面。對著自己這個下人都一臉小心翼翼,那到了夫人面前,更不知要瑟什麼模樣了。
老實說,林媽媽確實是在心里替沈夫人松了口氣。這些年夫人過得不容易,尤其是二爺不爭氣,夫人暗地里不知想了多辦法。天幸這回大爺出了事,聽郎中說,便是僥幸能醒過來怕也要損了子。如此一來,再娶上這麼一房上不得臺面的妻室,那說不得日后得了老爺重視的就只能是二爺了。
想著日后的明前景,林媽媽眼里不由得出一笑意,就是回答起許碧的話來也輕松了許多。兩人一問一答地過了好一會兒,直到林媽媽忽然覺得腹中一陣,才驚覺自己今兒竟然不知不覺地說了這麼多話。
“姑娘也累了,歇一歇吧。”言多必失,林媽媽心里暗暗警告了自己一句。雖說這許二姑娘說起話來毫無頭緒,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也不知道要問什麼,可自己好像說得的確不了,還是謹慎點的好。
“有勞媽媽了。媽媽陪我說會兒話,我這心里就踏實多了。”許碧作勢要起,“知雨這丫頭,去要個粥,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送媽媽。”
林媽媽還沒有敢托大到真讓送的程度,連忙謝絕:“哪能勞姑娘,姑娘快歇著。如今船上伺候的人本來,知雨忙不過來也是有的,不過幾步路,哪里就用得著送了。”
一邊說,一邊心里不由得又有些鄙夷。庶出的就是庶出的,說什麼一般教養,頂天了不過是識幾個字罷了,那些馭下理家的事兒,有哪個嫡母真會用心去教導的許二姑娘這兩個丫鬟,大的養得好像小姐一般,暈個船就躺下不起來了;小的又是玩大,捉著空兒就滿船跑。仆似主人,下人這般的沒規矩,可見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日后不要說是打理整個沈家,就是管自己的院子,恐怕都要做一團了。
自然,這些想法林媽媽可不會在臉上,仍舊是滿臉笑容地起,出了許碧的艙房。片刻之后,知雨就端著一盅熱騰騰的粥回來了:“姑娘,這是周嫂子用剛打上來的活草魚做的魚片粥,還配了幾樣小菜,姑娘快嘗嘗。”
米香混合著魚的鮮香撲鼻而來,讓許碧的肚子頓時就咕嚕嚕地了起來。知雨看有了胃口,喜得眉開眼笑,不過也沒忘了正事,一邊伺候許碧用飯,一邊就說了起來:“奴婢剛才拿了那姜梅和綠豆糕去尋喜鵲,原來也有些暈船,沒胃口吃飯呢。”
林媽媽是沈夫人的陪嫁丫鬟,心腹之人自然待遇好,可喜鵲這個小丫鬟就沒那麼好福氣了,即使也是暈船難,仍舊要干活兒,便是吃不下飯,也沒人單給做些飯食了。故而知雨拿著姜梅和綠豆糕過去,可是大歡迎。
這吃人短實在是千古不易之真理,知雨自上了船已經跟喜鵲混,這會兒喜鵲又吃了的東西,知雨再跟搭起話來便容易得多了。
“喜鵲說只是個三等的小丫鬟,進府才兩年,只是平日聽那些年長的丫鬟和婆子們說話,才知道些許事。據說,沈大爺是出海剿海匪的時候了傷,開始是在軍營里養傷,因怕搖軍心,所以只說是箭傷,直到前些日子傷重難治,蘇杭一帶能請到的好郎中請遍了都不見效,這才去宮里求醫的。還是沈夫人想出了沖喜的主意,所以沈家人來京城的時候,沈大爺院子里已經在收拾東西,要把他接回來養傷了。”畢竟總不能在軍營里親。
知雨說著這話,面上便有些掩不住的憂慮之。自然是盼著沈家爺的傷不要那麼重,可若是聽喜鵲這麼說,似乎還真是十分嚴重呢。
第8章 驛站
知雨的擔憂,許碧自然也是有的。剛才也向林媽媽問過沈云殊的傷,林媽媽卻是滿只說沈云殊年紀也不小了,因這些年邊關一直打仗竟無暇親,此次正好借著養傷的機會把人生大事辦了,家而后立業云云。若聽的,仿佛本就沒沖喜這回事兒似的。
這顯然是胡扯了,尤其是與喜鵲的話兩相對照,不由得不讓人憂慮——若是沈云殊的傷真的不重,又為何要怕人知道,本不敢宣揚呢直拖到這會兒才又是求醫又是沖喜的,只怕是真的瞞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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