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歇似乎是心滿意足了,并未多說什麼,便下朝回家。眾朝臣覷著威國公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盛極一時的權臣似乎并沒有那麼高不可攀,他的背影,似乎已經有了些佝僂。
而金殿之上,年輕的皇帝陛下臉上的神,則越發高深莫測起來。
京城的冬天,今年格外寒冷。窗外久凍的池水,直到二月末才有死而復生的跡象。金著人用京城里最時興的樣式做了暖爐,各殿派發,正想著要不要運一個出宮給永福,宮外傳來消息,劉大夫人病了。
金也算是經過了不波瀾的人了,聽到這消息,卻微微怔住。
向來都是劉大夫人心別人的事,幾乎都要忘了,劉大夫人也是一個人,也會生病。
于是找來為劉大夫人問診的太醫詢問了幾句,太醫只是低頭道:“不好說。”
“難道是什麼疑難之癥?”金震驚地起立,一旁小幾上的茶水被帶翻。
太醫連連叩首:“其實就是尋常的婦人病癥。輕則好治,重則難醫。”
“那麼大夫人的癥狀……”
“虛勞過度,五臟失養,虛之征明顯。只怕無法治。”
“倘若慢慢調理呢?”
“或可延壽十年。”
金有那麼一瞬間的失言。
威國公府上下大事小全賴劉大夫人做主,要讓靜養,談何容易?便是劉大夫人自己,也是不會答應的。
劉歇對,是陌生的,可是劉大夫人對而言,卻相當于半個父親。劉大夫人從不與親昵,但始終是作為一個充滿善意的榜樣,言傳教。是一個世界上最好的人,溫婉大方,不嫉妒,不狹隘。
這些時日以來,威國公府發生了太多的事。雖說是人禍,卻也有一些宿命的味道。對于對手而言,劉歇是一個無懈可擊的勁敵。如果說他還有什麼可以算得上是弱點的弱點的話,那就是家人。
倘若天要降厄運在威國公府,金沒有話說,可是起碼,起碼不應該對劉大夫人有毫的傷害。
這夜金輾轉無眠,宮十多年來的浮浮沉沉在腦中清晰地流過,及至天明,終于鼓起了勇氣,去找段云嶂。
自從從宮外歷劫歸來,段云嶂看的眼神便變了許多。他每日就算再忙,理完政事以后也會來香羅殿和一起用晚膳。用罷晚膳,還總是眼神灼灼地看著,暗示出想要留宿的意愿。金推搪了幾次,段云嶂似乎也不再強求,只是每晚晚膳過后,便拉著往花園那些樹叢小徑里鉆,其名曰散步消食。散了幾次,金便曉得這男人賊心不死的劣,否則為何散步單撿那黑暗偏僻的地方,為何散著散著便連臉帶手散到了上。
金就算再不明白“”的意思,也明白自麥田中那日之后,段云嶂已經將得徹徹底底了。按理說,都膽大到邀他私奔了,既有名分,又有事實,無論如何是應該由著他為所為了。可是金心里卻堵著一塊大石,總覺得這男親昵之事是件大事,不該這樣輕率。
不過同段云嶂散了幾次步,金慢慢也咂出這散步之中的樂趣,偶爾事務閑隙時,還會將那散步的形從腦海里拎出來反復回味一番,兀自面紅。這般的形被風月抓住許多次,風月看的眼神,便帶了不曖昧。
時間一久,段云嶂打量的神越發骨直白,金每每背脊上流著冷汗想,這男人會不會一直在等待一個最好的時機,一擊致命,茹飲。
只是……
盯著那軒羅殿的宮門,金心中有些抑郁。
倘若那日,真的就這麼走了,又會怎樣?也許就真的心甘愿地什麼都給了他了。也許兩人就此尋了一個的所,任外頭得翻江倒海,我自安靜過自己的小日子。
又或者,兩個習慣了來手飯來張口的人,流浪了幾日,只落得個食不果腹衫襤褸的下場。
誰知道呢?
無論如何,走,還是走不得的。私奔,終究不過是私心里的一點念想。既然回到這復雜的境,就得將日子復雜了過。
站了一會兒,軒羅殿里頭探頭探腦地鉆出來一個人,見到金,嘿嘿地行了一個禮:
“娘娘,您快別這麼站著了,趕進去吧。”
金一愣:“小孫子,這是什麼意思?”
小孫子臉上很有些尷尬,索小聲告道:“娘娘,皇上已經站在窗邊看您看了很久了。您站了這麼久還不進去,皇上急得直跳腳呢。于是……于是命小的來催您進去。”
皇上啊皇上,您還可以更丟臉一點……
金兩頰上飛上兩片紅霞:“去告訴皇上,本宮覺得軒羅殿這三個字寫得很是不錯,想細細品味一下行筆之中的妙。”
小孫子臉上白了白,低著頭郁地進去了。
金眼皮了,果然負了手,仰了頭,欣賞起軒羅殿檐下那金紅的牌匾來。
一想到此刻殿中某人青白錯的臉,的心就非常,非常,非常地愉悅。
等了片刻,殿中傳來一聲清咳。金將舉得有些酸疼的脖子低了一低,便看到殿門邊姿綽約地倚著一個金黃朝服的英俊男子。
“劉黑胖,你給朕過來。”段云嶂抿著角,懶懶地喚了一聲,眼眸里卻帶了點危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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