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平明,雨下得越發急了起來。
房只燃了一盞燭,姜姒正打算睡去,忽見房門打開,蹦蹦跳跳地進來一個小男孩,扎著羊角髻,笑嘻嘻地鉆進懷里。
姜姒幾回都夢見他,此時倒也不再抵,見他虎頭虎腦十分可,便手去了他圓鼓鼓的小臉。小孩兒趴在上,笑嘻嘻,“娘親,我好喜歡你。”
姜姒也笑起來,“可我并不是你娘親呀!”
小孩兒便認真糾正,“你當然是我娘親呀!”
姜姒笑道,“我沒有孩子,以后也不會有的。你是誰家的孩子,快去找你母親去吧!”
小孩兒便哭起來,癟著搭搭的,“娘親是不是不喜歡我?”
姜姒也拿他沒辦法,只得說,“你若不想走,便自己玩去吧,我很累,想要休息一會兒。”
小孩兒這才眼淚破涕而笑,拱在懷里,蹭蹭小腦袋,哄道,“娘親睡吧,我在這里守著娘親。”
姜姒睡意沉沉,便由他去了,只覺他胖乎乎的小手搭在腹上,胖胖的,的,熱乎乎的。
醒來時天已大亮。雖還在飄著細雨,但哪里又有什麼憨態可掬的小孩兒,姜姒便知自己又做了一個夢。
白日里思慮過多,便總是夢多。
有人敲了敲房門,道,“姑娘可醒了?”
姜姒忙應了一聲,推開門,見來人端了飯菜,都是郡當地的吃食。姜姒道了謝,正吃飯的工夫,遙遙聽見流民遷徙之聲,吵吵鬧鬧的,大概是準備前往閬中縣了。
這些流民若走了,便不會再有人找殺人的麻煩。姜姒長舒了一口氣,便多吃了一些,又去門外看了幾眼。
夜里來時,被蒙住了眼睛,看不見周圍的樣子。如今無事便在這一片民房轉悠,見這些人皆持有刀槍,軍紀嚴明,若不是裝扮流民的樣子,并不比乾朝的軍隊差。
劍柄上還刻有白蛇。
午時又聽聞墻外似有人鬧起來,說是要進院子里找人。江伯禮的人雖阻攔,但對方是郡兵,又阻攔不得。
姜姒仔細聽著,心里正忐忑,忽見江伯禮推門而,道,“太守的人來了,說是附近發現幾流民尸首,都是一刀封。他們來搜查兇手,領頭的是上次在奴隸場見過的那個冷臉的人。”
姜姒心里咯噔一聲,許之洐終究還是要來尋。原以為躲得毫無蹤跡,不想卻是他給的那把七星匕首暴了行蹤。再想想倒也不奇怪,七星匕首是獨一無二的天下利,七寶按北斗七星排列,暗藏玄機,削鐵如泥,極其鋒利,是而能一刀封。
它的刀鋒又與普通匕首有異,末端呈一排細細的倒鉤子。蜀之地不大,哪里會有這樣的寶貝。
江伯禮道,“隨我來。”
推開房柜子,竟是一與墻壁極其嚴合蔽的道。若不是今日推開,姜姒又哪里能發現。江伯禮便將引進道,囑咐道,“我若不來,便不要出來。”
姜姒點頭。
果然很快,伯嬴帶著郡兵闖了進來,四搜尋,終是一無所獲。
待江伯禮來,姜姒終是忍不住問道,“我想問江老板,到底是什麼人。”
江伯禮笑著看著,“姑娘為何這樣問呢?”
“聽有人稱您‘主公’,有人稱您‘伯禮大人’,便知您不是普通客商。這里有道,人也都持有刀槍。您救過姜姒,姜姒激不盡,可我也想要解開心中困。”
“我們自然有自己的事要做,姑娘不必知道那麼多。”
姜姒便淺淺笑道,“是。”
大約知道了他們是什麼人。
白蛇教。
許鶴儀前去甘州時,便是因西北、西南皆發現有白蛇教出沒,如今竟差錯地進了白蛇教在郡的腹地。
又聽江伯禮正道,“姑娘想留,我江伯禮便將你當客人,好生招待。姑娘若要走,我亦不會強留,只是有一個要求。”
“江老板請講。”
“若有一日姜姑娘回了長安,不得對外人提起一句你聽過的、見過的,只當你從未來過這里。”
姜姒點點頭,“您放心便是。”
江伯禮出了門,若有所思道,“看來你的主人仍然在尋你。我們明日出城,姑娘亦可同行。”
*
姜姒躲在江伯禮破爛的馬車里,但城門四封閉,那些把守城門的郡兵正拿著畫像一一嚴查,本出不得城。
臨出發前,換了一男子的布裳,又做男子裝扮。原想趁著下雨,戴斗笠穿蓑,與江伯禮的人一起佯裝流民混出城去。
哪知這日雨偏偏已經停了,穿蓑戴斗反而奇怪。
城墻上有人端坐藤椅之上,正飲著茶。姜姒挑開簾子凝眉看去,那人一荼白的長袍,襯的他面如冠玉,通都是天潢貴胄的氣度。
他不去督治水患,卻來城門堵。
姜姒心中郁郁,倉皇垂下眸子,定了定心神,思量片刻反而笑道,“伯禮大人可知城墻上那人是誰?”
江伯禮問道,“可是長安的貴人?”
姜姒輕笑起來,又嘆,“這是燕王殿下和他的隨行將軍。”
江伯禮下意識地了手中的劍。白蛇教起事,便是為改朝換代,他乾朝的天下,殺凈他許家的人。
“我大概知道您是什麼人,燕王殿下就在眼前,殺與不殺在您。”
江伯禮認真審視,見眸堅定,面帶微笑,又道,“只是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若伯禮大人有心殺燕王,姜姒可做餌。”
“姑娘真是膽識過人,不愧是我......”他驀然止住口中的話,話鋒一轉道,“我原無心利用,但若姑娘有意,不妨合作。殺了你的主人,也解了我的憂患。”
說罷,他挑開簾子,“勞煩姑娘了。”
姜姒悲戚一笑,“姜姒的生死,也全憑伯禮大人了。”
“若活著,便還會再見的。”聽江伯禮這樣說,姜姒雖不知他的意思,但也摘了斗笠,下了馬。連續下了近月余的雨水一旦退去,日倒顯得有些刺目。
畢竟是六月了,姜姒想道。
守城的郡兵查得極嚴,隨佯裝流民的白蛇教眾人一同往城門走去。忽然有人將推倒在地,將一包餅扔在旁,指著嚷道,“哪兒來的小賊!敢我東西!”
那一張白的發的臉便引起周遭人的注意,郡兵拿著畫像走來,喝道,“干什麼的?!”
城樓上伯嬴遙遙觀察片刻,忙附在許之洐耳邊道,“殿下,似乎是姜姑娘。”
許之洐那淡漠的眸里,仿佛一石激起千層浪。他赫然睜大眸子,起朝城樓下看去。見城門那穿了男子袍的被推倒在地,渾臟兮兮的,凄凄慘慘的鵝蛋臉煞白,眸中噙著淚,正被邊幾個流民欺辱。
縱是穿著破爛,不施黛,卻也掩不住那傾國的絕,不是姜姒又是誰?
許之洐臉凝重,鷙的眼眸里如同嗜一般,喝了一聲“速去!”扔了茶盞便朝城樓下奔去。
這該死的小人!
總妄想著逃,想去做什麼正常人,若沒有他護著,又怎會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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