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洐駕車原路返回時，徐安已扶著許鶴儀立在殿前。他面蒼白，正捂著帕子咳個不停，看起來甚為虛弱。

許之洐下了馬車，整個人滿面紅，笑得也是意味深長。

“大哥這樣的子，還能熬幾日呀？”

許鶴儀極力制住咳聲，淡淡笑道，“如燕王所愿，孤怕是熬不住了。”

許之洐輕笑出聲，“你的良媛，甚得我心。”

兄弟兩人的目乍一相撞，仿佛刀劍相撞，又似電閃雷鳴。

上臺基前，許之洐頓住腳步，驟然回眸時目冷凝，卻偏偏笑道，“大哥快些，前辯論，還等著你呢！”

許鶴儀掌心攥，指尖幾乎陷中，面上卻一派云淡風輕，不過只從容道了一聲，“不急。”

待許鶴儀上了馬車，姜姒只當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方才的委屈一句也不提。低著眸子煨好藥，如往常一樣侍奉許鶴儀喝下。

許鶴儀飲完湯藥，疲乏地靠在車上。便照常去給他肩頭與，好消去他一的疲累。

“阿姒。”

姜姒聲應著。

“他又為難你了。”

“不曾。”姜姒垂眉順眼道。

見許鶴儀好一會兒不說話，微微抬起眸子去瞧他，發現他正盯著頸上的深痕跡，眉目疏冷。心里一慌，頓然垂下頭，抬起寬大的袍袖倉促地遮掩著。

“不小心磕到馬車上了，殿下不必憂心。”

“阿姒，就快了。”

他又一次這樣說。

前一日，他也這樣說。

什麼就快了？

他閉上眸子不再說話，姜姒便也不再去打擾他。但他這樣說，“就快了”要發生的，一定是一件好事。

*

甫一回了東宮，姜姒便急急要婢子備水沐浴，把自己泡在浴桶里，用力去洗子。

許之洐把當了什麼？已經是太子良媛了，他為何還是能為所為、隨時隨地地強取豪奪？

但轉念想來，他連許鶴儀的東宮都要明搶，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良媛，他又怎麼會真把的份放在眼里？

他從來都是世人口中相傳的那暴戾鷙的人。

他的母親是乾朝皇后，他像是沒什麼好懼怕的，沒有什麼人值得他謹慎戒備，他可以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去戲侮任何他想戲侮的人。

說到底，白芙也是可憐的。

的可憐之在于，明知道許之洐是這樣的人，依然甘心為他鞍前馬后。他的命令，拼著死也會完。便是他只不過要將拉去“解悶兒”，依然甘之如飴。

白芙到底是為了什麼，姜姒不知道。

若說只是單純地慕許之洐，姜姒無論如何都不肯相信。這樣暴狠的人，怎值得有人去他？

他本不配。

他從不把子的尊嚴放在眼中，在他眼里，子只不過是供他玩解悶的罷了。這樣的人，實在不配白芙為他掏心掏肺。如有機會，姜姒一定要好好與白芙聊聊，不，決定現在就要與白芙聊聊，勸離開許之洐這個有病的瘋批。

因而便道，“姐姐！”

無人回應。

姜姒抬高了聲音，“姐姐！”

依舊無人回應。

姜姒這才想起來，自方才回棲梧閣，似乎一直沒有見到白芙的影。

管樂聞聲進了閣里，“良媛，可是要找白芙姑娘？”

姜姒披了袍子從浴桶里出來，“姑姑，可見著姐姐了？”

管樂上前為干子，奇道，“說來也是奇怪，晌午人還在，不知去了哪里，午后再沒見過。”

姜姒無端有些心慌，以往每回到棲梧閣，白芙總在跟前轉悠，沒話找話。如今竟一下午都不見人影，的確奇怪。再問起棲梧閣的其他侍婢，也都與管樂的說法大同小異。

管樂見焦灼，便開解道，“良媛不必急，白芙姑娘大概是嫌東宮寂寞，出去閑逛去了。”

見姜姒發著怔，不知在想些什麼，管樂又安，“良媛剛從宮里回來，必是乏了。奴婢人端來飯菜，良媛先進膳歇息。過會兒啊，白芙姑娘說不定就回來了。”

白芙自跟來了東宮，不曾一個人出去過。又怎麼會趁去了宮里，就自己跑出去閑逛呢？但姜姒今日已是十分疲乏了，便也沒有多想。一時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再等等看。

明月初上時，素芫來了，說是太子妃想問問殿下近來在宮中的況，請去椒菽殿敘敘話。

姜姒了頸上的印痕，心里已有了主意。因而便也隨著素芫一起去了椒菽殿，管樂自然也在后面跟著。

這一夜月如金鉤，滿天的星子。

到了椒菽殿，顧念念倚靠在榻上，的肚子已經顯懷了，因人懶倦地靠著，肚子就越發突了出來。

沈襄濃也在，抱著歡喜跪坐在左側小案后，見姜姒進來，起與互施了平禮。姜姒到了顧念念跟前，行了大禮，恭敬道，“太子妃長樂無極。”

顧念念忙招呼素芫與管樂去攙起，溫聲道，“姜妹妹快起，自家姐妹，不必行這樣的大禮。”

又賜了席子，姜姒便也與沈襄濃一起跪坐下來。

歡喜見了姜姒，興得吱吱哼唧，左掙右扭，想掙出沈襄濃的懷里，跑到舊主人這邊來。沈襄濃也急了，使勁抱了它，又是頭又是捋，總算才把這小狗子安下來。

聽顧念念滿含歉意道，“姜妹妹這幾日極是辛苦，本不該這麼晚還妹妹來說話。實在是擔心殿下的子，又不好去叨擾他，只得請妹妹來問問。”

“太子妃言重了。”姜姒淺淺笑道，“都是嬪妾該做的。”

顧念念便嘆息一聲，向前稍稍傾了傾子，“聽聞大殿前爭吵得厲害，到底是什麼狀況，妹妹隨殿下進宮，總知道一些。”

姜姒便也輕嘆，“大人們吵得確實厲害，嬪妾因侯在遠，實在聽不清。”

顧念念著窗外，喃喃道，“若不是有孕在，真想與殿下一起。”

沈襄濃便道，“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姐姐不要費心，養好子才最要。”

顧念念點點頭，忍不住抬起帕子拭淚，“殿下的子呀，白日要整整在宮里耗一天，這已經第四日了，哪里得住呢！”

姜姒也只能勸解，“好在能按時飲藥，累了也能回馬車歇息一下，應當沒有大礙。”

顧念念便點頭稱是。

眾人一時無話，素芫并幾個侍婢端來了冰鎮青梅湯，“這是太子妃春日親手摘下的青梅，釀了幾瓶青梅酒，余下的便好生存了起來，留待夏日做梅子湯冰鎮了解暑。沈寶林與姜良媛嘗嘗看。”

沈襄濃與姜姒俱道了謝，品嘗起梅子湯來。

沈襄濃就這一碗青梅湯，又好生夸贊了顧念念的手藝。“姐姐生于高門貴族，嬪妾原來只以為姐姐琴棋書畫樣樣了得，在長安城已是絕倫超群的了。不曾想，姐姐的梅子湯竟也這般出，便是天上的瓊漿玉，也不過如此了吧？”

顧念念便笑嗔，“你呀，最是甜。”

姜姒不善于夸人，只是淺笑道，“太子妃慧心巧思。”

那歡喜溜溜達達地跑了出來，左探探右瞧瞧，脖子上的小鈴鐺叮咚作響。

顧念念若有所思地看著歡喜，笑道，“這獅子犬終究是到了沈妹妹手里。”

沈襄濃手里的青梅湯便頓了一下，暗暗瞧了一眼姜姒，連忙笑道，“是呀，我看上的東西，便是強取豪奪也得弄來。”

姜姒會心一笑，忽聽沈襄濃大驚小怪道，“呀！”

眾人皆看向沈襄濃，見驀地盯住姜姒脖頸上的吻痕，奇道，“姜妹妹，你脖子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