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嬴回到平宮的時候，姜姒正和兩個侍婢湊在一起，不知在忙活什麼。

伯嬴笑著喚，“阿姒。”

“回來了。”姜姒欣然迎了上來，給他下了大氅，“你大婚的吉服掉了一顆珍珠，正在制。”

低頭又看見了他袖子上的破損，立即明白發生了什麼，正好婢子笑道，“公主，珍珠好了。”

姜姒便去為他掉破損的外袍，溫婉笑道，“試試吉服。”

他含笑應了。

那正紅的吉服襯得他英姿發，靠在伯嬴的口，輕輕著那奪目的喜袍，不釋手，頃笑著垂下淚來，“那一日，我見你穿著大紅的喜袍，十分羨慕鄭家的小姐。”

伯嬴輕輕抬起的下，小心為抹去眼淚，輕聲哄道，“阿姒就要嫁人了，阿姒不哭。”

姜姒正道，“伯嬴，聽著，姜姒永遠都需要伯嬴。”

怕他不信，姜姒便拉著他的手去了矮榻，命道，“像在永巷一樣盤坐下。”

伯嬴雖不解，但也依言盤坐下，姜姒亦似在永巷一般，抬起擺臥在了他的間。

六月底，崔瑾瑜死了，孤一人在永巷苦苦熬著。永巷的夜那麼冷那麼難捱，是伯嬴這樣抱著一宿一宿地過來的。

輕輕著伯嬴刀削斧鑿般的臉頰，“伯嬴待阿姒的好，阿姒能記一輩子。”

伯嬴垂眸，眉眼溫潤，一只手在腰間微微收，“阿姒，我永遠都不會丟下你，不管你需不需要。”

姜姒笑起來，攬住伯嬴的腰，自慶朝復國已有一個月了，一直在向伯嬴要這句話。

伯嬴是的，是的救贖。

誰都能食言，但伯嬴不會食言。

誰都可以失信，但伯嬴不能失信。

***

翌日一大早，雪霽天晴，未央宮有兩路車馬滿載著行裝輜重往宮門走去。

一路是從平宮出，往公主府走。

一路是從甘泉宮出，打算出了宣平門向東北往晉去。

平宮幾乎已被搬空了，姜姒握伯嬴的手環顧這座宮殿。從最初的迷香一案，到七月的雨夜認主，再到后來為平宮的主人，又是半年過去了。

聽得殿外有腳步聲急匆匆趕來，萬嬤嬤進殿稟道，“公主，鶯兒姑娘來了。”

見姜姒與伯嬴皆未拒見，萬嬤嬤便也沖殿門守著的婢子招招手，很快董鶯兒便進來了，跪地施了禮，“公主，晉公請您去開鎖鏈。”

是了，許之洐腳踝之間還上著鎖。

那鎖鑰僅此一把，在腰間懸著的香囊中。

但他既要走了，要去晉做他的公侯去了，自然要給他開鎖。姜姒解下香囊就要給董鶯兒，董鶯兒卻攏了手不肯收，只是道，“晉公說，他曾把公主的草蟋蟀拿走了，如今也想親手還給公主。”

草蟋蟀是裴昭時編出來的，那時尚還住在朱雀殿，有一回許之洐帶了過來。后來兩手空空去了永巷，朱雀殿的一切都與毫無關聯。再后來雖把那箱古籍與裴昭時的小件兒搬至平宮，但這只草蟋蟀在何，倒許久不曾留意過了。

原來竟在他那里。

姜姒向伯嬴，伯嬴亦垂眸向他來，“我陪你一起。”

姜姒宛然點頭。

董鶯兒起了在前面引路，姜姒與伯嬴牽著手亦是跟著往殿外走去，萬嬤嬤與宋瑤楚玉并六名宮人在其后跟著。

出了平宮宮門，見姜芙正與兩個面首在一旁立著，見了他們便笑，“阿姒，伯嬴，要走了。”

姜姒亦是笑道，“姐姐，我們這便走了。”

姜芙心里歡喜，“我也快走了。”

伯嬴忍不住低聲規勸，“你也該尋一門匹配的人家，不要再養什麼面首了。”

姜芙聞言大笑起來，“怎麼，只許男子妻妾，卻不許本公主養幾個面首？這是什麼道理？”

伯嬴蹙眉不言，姜芙一向聽不進人話。

但姜芙偏要來戲弄他，附在他耳邊低聲笑道，“你若有意，我賜你人，你只需說個數，要三個、五個、八個還是十個，你要幾個，我便送你幾個......”

伯嬴當即變了臉，姜芙掩口大笑，“阿姒，他還是那個冥頑不化的伯嬴。你們兩個，也不知是誰好福氣了，到底都比我姜芙福氣好。”

說著便催道，“快走吧，正旦大婚，我可是上賓。”

走了沒多久，遇見賀慕云，那人神晦暗不明，卻也只是彬彬有禮地淺施了一禮，“再見公主，大概便是公主大婚之日了。”

姜姒淺淺一笑，微微點頭，由伯嬴牽著的手繼續往前走去。

盈尺的雪被清掃至大道兩旁，暗的宮墻和枝椏依舊覆著極厚的一層，歲末的大紅宮燈沿路懸在一座座宮檐之下，昭示著新的一年就要到來。

甘泉宮宮門大開，幾輛馬車停在階下，忙碌的宮人正一趟趟往里裝載行李輜重。

眾人拾級而上，虎賁軍一大早便已撤走了，正殿的門亦是大大敞開著。那人立著，董鶯兒正侍奉他穿上最后一重錦袍。

即便鎖鏈依舊拴著腳腕，依舊不減他半分九五之尊的君王氣度。

那人臉并不好，但見們來，不免微微笑道，“你們來了。”

姜姒與伯嬴的手牽著，沒有半分松。他見了這雙握在一起的手，心中酸莫名。

姜姒從來不與他似這般牽手。

公事公辦地解下香囊遞給了董鶯兒，“開鎖罷。”

董鶯兒垂首應是，“吧嗒”一聲，那鎖了他近一個月之久的鐵鏈總算解了下來。

他垂眸著那冰冷的鐵鏈，悵然嘆了一口氣，繼而攤開手心，出那只草蟋蟀來。

“阿姒，昭時的蟋蟀，給你。”

他的子不好，因而一直站在榻旁沒有走。

姜姒看了伯嬴一眼，松開手上前去取草蟋蟀。原也只是簡單地取來草蟋蟀便是，十分輕巧容易，何況伯嬴就在后，不會有什麼問題。

而那人卻順勢扣住了的手腕。

姜姒不知道一個病得走不了路的人竟會有這麼大的力道。

愕然抬眸。

那人手按住了榻旁的龍頭。

那龍頭是見過的，龍榻左右一旁一個，雕刻得栩栩如生。

此時龍頭被他一按，龍榻竟向兩旁移開，出黑的道來。

這臥榻之下竟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