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眸中凝淚。

許鶴儀抬起的下，溫說道，“上馬吧，阿姒，再看一眼你慶朝的臣民。”

姜姒恍然上了馬，許鶴儀坐于后，穿過的腰牽起韁繩，似將擁在懷里。

姜姒道，“那是我的嬤嬤和護衛，大公子可愿放們一馬？”

許鶴儀笑著點頭，“自然。”

萬嬤嬤忍住哭聲，輕聲道，“公主......”

姜姒沖一笑，“嬤嬤回去罷，不要再出來了。”

萬嬤嬤并沒有別的主意，只得含淚點頭，與護衛轉疾步離開了。

許鶴儀趨馬離開天坑，數十個騎兵在其后跟著。下的戰馬膘壯，在許鶴儀的驅使下繞著長安城疾馳。

一路所見，皆是鐵甲騎兵揮刀砍殺，百姓奔逃，流川，哀嚎連連，千萬座民宅皆在熊熊烈火中毀于一旦。

這人間疾苦，姜姒不忍去看。

想到昭武元年冬出宮去伯嬴府中，曾掀開車帷向外看去，整個長安城都被積雪覆著，那年末的戰禍損毀了不民居。但相比起永寧三年底長安城破時的兵荒馬，那一年的改朝換代已是十分平穩。

如今想來，那是許之洐讓步了。

他原是可以走的。

他原是可以似許鶴儀一樣，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拋妻棄子，也拋棄長安城千千萬萬的百姓。

他可以一走了之，繼而東山再起，但他沒有。

只因他是心有天下、心存萬民的君王。

亡一個朝代，興一個朝代。再亡一個朝代，繼而又興一個朝代。連年戰禍，唯有天下蒼生才是最苦的。

難怪古人要嘆，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出自先秦屈原《離》）

闔眸子不去看，許鶴儀偏偏要睜眸去看。他靠著，掰住的臉頰，溫聲道，“好生看著，今日殺完了，這世上便再沒有慶朝的人了。”

姜姒心中百雜，“大公子何不坐鎮攻打未央宮，我看與不看，有什麼要。”

許鶴儀笑道，“有徐安在，我在何都無妨。”

心中凄愴，卻又笑問，“大公子何時殺我？”

許鶴儀奇道，“為何殺你？”

“從前留我是為了二公子，如今二公子早就不知所蹤，大公子何必再留我。”

他涼薄回道，“阿姒，你對我永遠有用。”

姜姒一笑，于許鶴儀而言，至死都是一顆棋子。

他這樣的人，真是天生的帝王啊。

他略帶胡渣的下抵到的頸窩左右挲，云淡風輕地笑道，“你該慶幸伯嬴死得早。”

姜姒上一凜，起了一層皮疙瘩，“大公子何意？”

“若是伯嬴活著，我必將他千刀萬剮。”他繼續蹭，“不過也不遲，掘墳毀尸便是。”

姜姒聽得心驚膽裂，慍怒回頭，“他已經死了，不要再去打擾他！”

許鶴儀抬手扯下了面上的白帛，的一張臉登時暴在空氣里，四面八方的蒼煙與腥氣直直竄口鼻之中。

姜姒忙抬起袖子掩住口鼻。

許鶴儀笑道，“阿姒，你還是怕死的。”

“我想想，你和伯嬴還有兩個孩子，一個翁主，一個公侯。”他的手覆至前，好似在征詢的意見一般，“不如把伯嬋送去營中為支，伯啟便送去做個孌，供人狎玩，也能給他留個后......”

姜姒頭皮發麻，抓住許鶴儀那不安分的手，“我為大公子效命多年，竟是這樣的結局嗎？”

“你可知我有多恨伯嬴？”他笑道，“建始十一年那一劍，險些使我喪命。后來在平宮外，他竟敢持劍刺破我的袍子，還說，‘我連乾朝永寧帝都敢殺，你算什麼？’”

“他說他不懂人世故，只會殺人。”許鶴儀嗤笑道，“殊不知世事明皆學問，不懂人練達，只會禍及子孫罷了。”（世事明皆學問，人練達即文章,出自清代曹雪芹《紅樓夢·第五回》的游幻境指迷十二釵飲仙醪曲演紅樓夢）

姜姒無言。

長安城的百姓還余下幾人呀，不知道。馬蹄踐踏在朱雀大道上，濺起來的俱是人。

問，“大公子當年也是這般屠城嗎？”

他志在必得，沒什麼好偽裝的，便笑言，“是啊，阿姒。”

姜姒笑了一聲，許之洐沒有騙，那麼便是姜芙說了謊。

卻因為這個謊言毀掉了一個帝王應有的面。

聽許鶴儀又道，“我一直在等你殺他，你可真是沒用，那麼好的機會，你怎麼就不手。”

姜姒不言，是因與許鶴儀沒什麼好說的。

若早知道賀慕云便是永寧帝，不需等手，江伯禮便會先一步要了許鶴儀的命。可恨賀慕云在邊多日，竟然不曾將他認出。

“你是位比諸侯王的公主，你瞧，姜恒待你多好。”許鶴儀挑眉又問，“那你猜，他可愿為你這個姐姐開城投降？”

姜姒脊骨生寒，未央宮撐不了多久。若是許鶴儀又要以為人質要挾姜恒開宮門，姜恒必輸無疑。而慶朝必將加速敗亡，毫無懸念。

要拖延時間，要等到四大諸侯國和那八九十郡國出兵。不管來不來得及，總要想辦法力挽這將傾的大廈。

這萬里疆土，不該在許鶴儀手上。

笑了一聲，“大公子，你永遠比不過許之洐。”

許鶴儀亦是笑道，“我何比他差？”

姜姒便道，“他向來明正大。”

許鶴儀一頓，勒馬停在未央宮外。此時徐安的人馬正在攻城，城樓上的虎賁軍已是一副頹敗之相。

姜姒道，“他有民心，我敬重他。”

許鶴儀凝眉，“他那樣待你，你居然敬重他？你糊涂了。”

姜姒余向后瞟了一眼，“大公子這輩子，可曾正大明過一次？”

許鶴儀的臉冷了下來。

他從未正大明過。

他十五歲領兵屠城，將這個孤悉心培養許之洐喜歡的模樣，死死將他倆按進這要命的漩渦。

二十六歲利用顧念念腹中死胎換回了儲君之位，繼而將許之洐牽制在張掖，他在長安登基即位。

二十九歲北巡燕國，先賜毒酒，后設巫蠱，招招皆要許之洐死。隆冬國破，他持刀挾持姜姒換得余生自由。

三十歲易容，換了姓氏也換了臉，以帝師的份蟄伏在姜恒邊，伺機而。

三十六歲又屠城，而慶朝毫無招架之力。

他從未有一次是正大明的。

聽姜姒曼聲問道，“大公子已是必贏之局，為何不正大明地謀權？手段卑劣，終究難看。”

那人心中不適，因而道，“那我便正大明一回，讓你親眼看著，不出兩日，宮門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