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四合，許鶴儀攜姜姒打馬回了府邸。

姜姒是第一次來，這府邸看起來便如許鶴儀一般，似閑云野鶴，與世無爭。

見下了馬佇立不，許鶴儀笑道，“怎麼，還要我請公主嗎？”

他說完話便先一步走了，家仆在前面引著，一進門一進門地推開，最后穿過別有天的小院進了茶室。

他依然有飲茶的習慣。

姜姒跟著到了木紗門外，他正由家仆侍奉著更換袍，毫沒有避嫌之意，甚至朝家仆命道，“給換一件，多拿蒼熏蒸，免得府中染上時疫。”

家仆一愣，見的確未以布帛蒙面，便以為是疫民，忙掩了口鼻遠遠避開退了下去。

姜姒有四五個時辰口鼻皆完全暴在外，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染上時疫，只是見家仆那流出來的異樣目微微有些不適。

想來許鶴儀當真是大膽，他蟄伏七年，大概斷定自己定能勝天。因而有意扯掉的白帛，卻也敢將帶回府中。

他自顧自在矮榻上跪坐下來，自顧自斟了一盞清茶飲下。

這時候家仆已取了袍回來，隔著五六步的距離道，“請隨奴到這廂來。”

姜姒轉正要隨家仆前去，卻聽許鶴儀道，“便在此更換，沒什麼了不得的。”

這茶室之外的小院布置得極有野趣，除家仆之外并沒有什麼人，但畢竟是天化日，要當眾換，實在難堪。

姜姒凝眉著許鶴儀，見他只是盯著茶盞，目并未往這邊看來。心里清楚許鶴儀不會聽講什麼道理，便忍著寬了外袍，套上了家仆手中的袍子。

家仆拿著一塊白布將換下的袍裹了，頭與手遠遠地分開，好似的袍上沾了什麼穢一般。

“來坐。”他簡單命道。

姜姒邁進門檻，上了矮榻與許鶴儀相對而坐。他竟罕見地為斟了一盞茶，悠然說道，“已極喝你點的茶。這些年，倒也不那麼講究了。”

姜姒是日在外奔波許久，早已口，便也飲了。

清淡微苦，再沒什麼特別的味道。

他飲完了茶，便靠到榻上去閉目養神，好半晌沒有開口說話。姜姒只當他睡沉了，探向髻上的簪子。

只不過是一支木簪，并不尖銳，不能致死。

暗暗打量著茶室周遭，尋找足以致命的利。但茶室不過是他用來飲茶的地方，案上只有一盆矮松并幾只巧茶，一只錯金銅博山爐燃著沉香，正裊裊生煙。（錯金銅博山爐出土于漢劉勝墓，熏香，因蓋部鑄山巒重疊的模樣，宛如古人神話傳說中的海上仙山——博山，因而得名博山爐。）

矮榻之上干干凈凈，除了帛枕什麼都沒有。

如坐針氈，不得其法。

“心為何跳得那麼厲害？”那人緩緩睜開眸子。

姜姒平靜道，“是因太累了。”

那人穿，“你殺念了。”

姜姒垂眸，“阿姒不敢。”

那人笑道，“敢也無用。”

姜姒沒有回話，室一時又靜了下來。不多時聽見腳步聲走近，木紗門外響起了家仆的聲音，“朝華公主來了，先生見是不見？”

許鶴儀睜眸笑道，“那便請君甕罷。”

姜姒心中惴惴，請君甕這四字一出，便知姜芙今日境必是十分艱險。

他起見神有異，便似笑非笑，“阿姒，去里面。不要說話，也不要出來。”

他那與生俱來的迫慣是令人窒息，尤其那張臉因常年著人皮面，使他看起來愈發鷙詭詐。

茶室之仍有一道木紗門，姜姒不曾猶疑，依言起推開木紗門去了室。

室不大，大約是他獨自休息的地方，只一張臥榻，榻上置著錦衾。

大約是不曾燃燈的緣故，自室過木紗門看茶室便尤為清晰。

很快便聽得家仆帶人穿過院落走來，環佩叮咚之音不絕于耳，接著姜芙進了茶室，見許鶴儀正在案前立著，眼里噙著淚哭道，“賀先生在邊多年，阿芙眼拙愚鈍，竟不知道賀先生便是我的夫君！陛下......你是盈兒的父親，怎麼忍心瞞我多年......”

許鶴儀面微微一。

盈兒是他的獨子，他對盈兒的母親總會有一容罷。

姜芙聲淚俱下地撲進他的懷里，喚道，“夫君！你瞞得阿芙好苦啊！”

許鶴儀沒有。

姜芙兀自在他懷里哭著，低聲道，“若我知道賀先生便是大公子，你何必籌謀這麼多年？”

許鶴儀垂眸注視著，“若你早些知道，你會做些什麼？”

姜芙抬起頭來，髻上金步搖輕，聲音卻堅定不移，“阿芙若早知道夫君要謀事，必為夫君肝腦涂地。”

許鶴儀道，“你已是慶朝公主，竟愿為我肝腦涂地？”

姜芙淚眼婆娑，苦笑不已，“夫君有什麼不信的，夫君在慶國多年，怎會不知阿芙的境。阿芙不過是個堂姊，不人待見，除了一座公主府，什麼都沒有。阿芙要這樣的公主有什麼用？夫君是我至親的人，是盈兒的父親，盈兒不在了，但我看見夫君便似看見了盈兒，我為何不幫夫君？”

姜姒在木紗門后輕嘆，姜芙這個人永遠貪名圖利，永遠唯利是趨。

許鶴儀點頭，單手的臉頰，“阿芙，現在倒也不晚。”

姜芙追問，“夫君要我做什麼？刀山火海，我都為夫君去趟。”

許鶴儀雙手捧起的臉來，那張臉確是傾國，他溫命道，“去開宮門。”

姜芙一笑，“開宮門有何難呀！”

姜姒心中悲涼，原以為姜芙是慶朝的。從建始十一年在張掖始便為白蛇教效命，宣德元年為慶國亦是不惜與宴清清毒殺許之洐。

記得姜芙曾說，“你眼里只有兒私，可與國家大義比起來，兒私算什麼？”

慶朝大疫，國將不國，卻要為許鶴儀大開宮門。

這便是的“國家大義”嗎？

許鶴儀亦是笑道，“阿芙......”

他話未說完，只覺得一把利刃往他腰間猛刺進來。他遽然一驚，霍地把姜芙掀甩到地上，垂眸按住傷，那里已開始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