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山桃花味撲在鼻間,姜姒卻乍然意識到今日的兇險。
心里陣陣生寒,卻偏偏裝作不懂的模樣,問道,“什麼是‘籠中雀’?”
那人卻不再答,只是上前一步,離極近,近到聽得清他穩健的心跳聲,聞見他上的沉香味。
比沉香味更重的是他上的危險氣息,那是豺狼虎豹之氣。
姜姒下意識往后退去。
那人低聲道,“公主以為陛下為何要拜鎮西將軍?此次圍獵便是為了選出最出的獵手前去戍邊。”
“戍邊?”姜姒恍然一怔,伯嬴有一蓋世武藝,還要為生擒豹貔,椎殺圣鹿,他定是今日最優秀的獵手。
戍邊自然是將軍之責,但私心到底不愿伯嬴前往。他與許之洐早已割袍斷義,他日戰場相見只會是你死我活,半分余地都不會留。
正心神不寧,抬步要去大營面見姜恒,那人卻一把抓住的皓腕,附耳道,
“今日有弓箭手設伏,得圣鹿者必死!”
姜姒大驚失,得圣鹿者必是伯嬴,疾疾問道,“先生怎知?”
他微微側過頭,“鹿是何意?”
屏聲息氣,圣鹿是江山,鹿是得天下。鹿死,鹿者亦死,就是天下要亡,社稷要敗。
亡的是誰的江山,自然是昭武一朝的江山。
風聲一起,則軍心必潰。
賀慕云不再多言,含笑轉往大營走去,他的肩頭撞上山桃,撲簌簌掉下一地落紅來。
那人邁著氣定神閑的步子,藏藍的錦袍束著暗朱緞帶,腰間不過垂著一條長長的玉訣,看似是玉樹臨風的貴公子,簡單的袍卻襯出天潢貴胄的氣度。
若不是包藏禍心,當真是一副人間好。
姜姒越發認定賀慕云便是許鶴儀。
待他走出了十步遠,突然道,“大公子。”
的聲音不高不低,似從前每一次他一般。不更事,心心念念的都是許鶴儀,因而每一次他“大公子”時都滿含慕。
他是什麼樣的人呀,謀定天下的人,怎會看不出毫無遮攔的意。
看不出,便是有意看不出。
不知道,便是刻意不知道。
但那人毫無反應,連一停頓也無,仿佛他與“大公子”毫無干系。
姜姒又道,“先生肩頭落了桃花。”
那人亦不曾停下。
姜姒兀自生疑。
那人又走出數步,似想起什麼般驀地回眸,“駙馬驍勇善戰,必能得圣鹿。公主再不,怕是要守寡了。”
他神認真,不似玩笑。
他若是許鶴儀,他說的便是真的。
他若是賀慕云,他說的也未必是假。
賭不起。
那人已經走遠了,姜姒心神不寧,疾步從近旁的侍衛手中奪來馬匹,命道,“你們六個跟我來!”
侍衛得了令上馬鞍,萬嬤嬤見狀邁著小碎步追了上來,切切問道,“公主要去哪兒?”
姜姒翻上了馬,“我去尋駙馬,嬤嬤不必跟來。”
萬嬤嬤愕道,“這怎麼行,上林苑腹地野出沒,實在太危險了!”
見姜姒打馬就要走,萬嬤嬤忙拽住韁繩攔在馬前,“公主就留在大營!”
姜姒朝左右吩咐著,“把拉走!”
很快就上來兩個侍衛將萬嬤嬤拉到了一邊,萬嬤嬤唉聲嘆氣,急得跺腳,自顧自在那嘮叨,“駙馬囑咐我看護好公主,公主卻一句都不肯聽我的,唉!我該怎麼向駙馬代啊......”
姜姒帶人驅馬便往上林苑深馳去。
上林苑延綿四百余里,岡巒起伏籠眾崔巍,深林巨木嶄巖參差,奇花異木延蔓百里,飛禽走徘徊四遭。
四面八方俱有旌旗,姜姒不知伯嬴在何,順著馬蹄聲追去,卻又茫茫不見人影。
便問起,“圣鹿會在何?”
侍衛道,“回公主,今日上林苑人聲嘈雜,圣鹿必躲在苑囿深。”
姜姒命道,“你們四人去尋驃騎將軍,他著銀袍,定要仔細看著。若能尋到,請他不要鹿,即刻回營!”
那四名侍衛應了,各自驅馬朝東南西北馳去。
越往深,珍禽異越多,豺狼猛虎嚎著出沒,便是有兩個侍衛左右護著,亦是令人駭出一冷汗來。
姜姒高聲喚道,“伯嬴!”
不見伯嬴回應,山谷只回響出自己的聲音。勒馬止步,放眼去,這天地間蔥蔥郁郁,半個人影也無,反倒見不遠草叢中似有什麼東西匍匐著朝幾人來。
侍衛低聲勸道,“苑中野太多,請公主速速回營!”
姜姒不肯,定要尋到伯嬴。
調轉馬頭避開那野,打馬往一旁馳去,但那野卻跟了上來。只聽“嗷”地一聲低嚎,兩只豺狼沖著人馬飛撲過來。
侍衛連忙揮劍砍殺,一只豺狼慘一聲噴摔了出去,另一只豺狼卻又呼嘯著撲來,侍衛匆遽持劍掄去,一劍將那豺狼的前劃傷,豺狼嚎一聲摔到地上,眨眼間又呲著牙反撲回來。
另一侍衛已一劍拍向姜姒的馬,催道,“公主快走!”
姜姒揚鞭打馬往東方奔走,好不容易甩開豺狼,不到半里路又有野豹追不舍,那花斑猛追來時步步生風,低吼聲震得山谷微微。
侍衛尚未追來,姜姒忍不住扭頭去看那野豹,那野豹目兇,四蹄凌空便沖撲來,姜姒心里咯噔一聲,只想著今日竟要喪命于此,卻聽有人大喝一聲,“趴下!”
接著“咻”地一聲,一支長箭破風而出,直直進野豹腹中,野豹應聲墜下,鋒利的爪牙沖著馬抓去,登時驚了馬。
馬吃痛騰空嘶鳴一聲,開始狂奔起來,姜姒抓不住馬韁,險些被馬甩了出去。
電石火之間,雙臂卻驀地一,旋即整個人都離馬而去,姜姒驚一聲,閉眸子忽地似又落至馬背之上,雙足所及之竟有什麼活肆意。
什麼鬼東西!
頭皮發麻,下那馬卻又開始奔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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