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三日如流水晃過, 中秋至。

戌時，帝王將在怡景宮大宴群臣和皇親國戚。楚家，不在其中。皇後複寵, 大殿下和明樂郡主回歸, 似乎都沒能抹去帝王對楚家生出的嫌隙。

酉時方過，楚若芙便開始梳妝了, 這一次的宮裝和首飾皆是自己挑的, 繁瑣得，可一點都不覺得煩, 甚至樂在其中。

最後一日, 想漂亮地度過。記起年時, 每回得知宴哥要來家裏亦或是進宮能見到他, 都會親自選裳和珠釵, 悉心裝扮, 意控住他的視線。每一次, 都功了。

今夜最後一次了, 該更漂亮些的。這一生從未害過誰，一直親和待人, 說不定死後真去天上了。太隨意了定是會埋沒于一衆仙娥之中, 好歹人間帝後，可丟不起這臉。

人生的最後一日, 楚若芙輕松而和，做什麽都覺得有趣。耗費了近半個時辰, 楚若芙妝點妥當，拿著銅鏡做最後的確認時, 悉的男聲從後傳來。

“芙芙，你好了沒？”

中秋大宴, 帝王定是繁碌，可他親自來接妻子，共同赴宴。楚若芙轉看他，銅鏡攏在腹前，抑不住地朝他微笑，“好了。”

“宴哥今日......” 話說到一半又不說了。

永平帝知道，這是故意在吊他的胃口。而他更是荒唐，偏生就吃這套。

“今日怎麽？”

楚若芙慢步走向他，“郎豔獨絕，世無其二。下一世，芙芙要一個人獨占。”

帝王聞言，擡手刮了下的臉頰，“那你要努力點。”

從前，楚若芙從來不曾向任何人表想獨占帝王的心思，或許連自己都沒想過。天之驕子生而為王，怎麽可能守著一個子過一生？眼下人之將死，敢想了亦道與他聽，雖說是以玩笑話呈現，但到底是說出口了。永平帝沒把這話當真，但他想倘若芙芙想要，他也是能達的，也沒覺得舍棄有什麽可惜。

這一日，帝後雙手相扣怡景宮。

帝王滿面春風，好心本掩飾不住，仿佛手心扣著的不是皇後的手而是這世間至寶。皇後一宮裝，雖不複年輕，可那清雅和的氣度，一如傲雪寒梅惹人心折。

怡景宮衆人看著這一幕，面上恭順道安，心裏皆嘆過往但凡皇後娘娘用點手段，估計就沒所謂的寵妃什麽事兒了。

皇後，就是最得寵的那個。

裕貴妃和聶貴妃心裏自是不舒坦的，但又能怎麽？這天下都是帝王的，他不是想怎麽就怎麽？再則，們這些人都是後來人，倘若真要計較那也只有楚若芙有資格。可并未，那們又有什麽立場和臉面去計較呢？

帝後在一片喧熱中坐定，沒多時，殿外有人喊，“太後娘娘到。”

“明樂郡主到。”

永平帝聞言，雙眸微亮。太後喜靜，素來不出席這類宴席，這種況在大皇子父回來後都不曾得到改善。今兒竟是肯來，是意外，也是驚喜。

殿衆人紛紛起行禮，帝後意去迎。

明嘉應的目鎖住高位上的二人，笑道，“今兒中秋，團圓至上，虛禮什麽的能免則免。”

“諸位也莫要因本宮的到來拘謹不安，本宮就是拗不過，過來坐坐。”

話音漫開時，殿幾乎所有的目都落在了陳夕苑上。

郎正值妙齡，容致段婀娜。再經由那象牙白的宮裝一襯，纖塵不染的矜貴，自帶清冷。

瀧若明珠，已長。

被滿殿的目鎖住，陳夕苑面不見一波瀾。朝衆，微微頷首，繼而攙著太後走向高位。

戌時至，酒宴始。

肖常在為帝王斟了酒，一盞，七八分滿不多不剛剛好。

母後健在，安康。

妻、子在旁，衆臣良將簇擁......

聖心大悅，他當即執杯、揚高。瀟灑，肆意。正想說些什麽，一抹纖白落在了他的臂膀之上。

那是楚若芙的手。

帝王側眸看向楚若芙，微笑問道，“皇後有何指教？”

話落，便聽陳元祖笑出聲來。

帝王目一轉，看向這到了今日沒家的愣兒子，“小五，你笑什麽？給父皇詳細說說？”

陳元祖膽兒驚天，他還真就站起來，朝著帝後躬，“父皇，可是您兒臣說的啊。”

“是，孤讓你說的。”

“兒臣方才是在笑，原來九五至尊在家也是要聽夫人指教的。這麽看來，我等凡人怕夫人也沒什麽。”

接話的是白通，“五殿下都沒夫人，怎麽就把自己帶著一起說呢？”

陳元祖循聲向白通，“總會有的。白相，同我一道努力罷。您也老大不小了，再不婚，父皇該急了。”

帝王：“孤急什麽？”

陳元祖：“白相天縱之才，他的孩子能差？未來很有可能也是國之棟梁，未來相爺。事關國祚，父皇怎能不急？”

一套接一套，到了後面，就和胡說八道差不離了，殿喧熱起，氛圍趨輕松活躍。

帝王失笑，“就只剩這張了。”

陳元祖將這一句當了誇贊，“謝父皇誇贊。”

鬧過，帝王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楚若芙上。這次，他喚芙芙，再沒旁人聽見。

楚若芙走了他手中的酒杯，將自己的遞了他，

言笑宴宴，“今兒中秋，嘗嘗芙芙釀的酒吧，和元初學的，前些時日剛到適飲期。”

帝王雙眸微亮，“好啊。”

帝後換了酒，之後齊齊舉杯，與群臣和皇親國戚共慶中秋。

陳夕苑陪著太後坐在帝後側，清晰地瞧見了楚若芙浸的眼角。

的心底冒出一酸楚，皇祖母一心赴死，可仍有不舍。不過就要過去了，過了今晚，帝後楚若芙將為過去，將迎來新生。

宮廷外，天高海闊，可任意游走。

釀酒，烘茶，挖地種菜種花......喜歡什麽便可做什麽，再沒人能拖累以各種理由榨折磨。

酒盞放下，宴開。

半盞茶的功夫後，楚若芙忽而腹痛難當，下意識地用手按住，“宴哥。”

細微的氣音，幾近于無。可它近乎瞬間拽了永平帝的注意力，他扭頭看向妻子，“芙芙，你怎麽了？”

好像他問了，竟越發的疼了，落在腹部上的手指收攏，錦袍現出折痕。

的面蒼白如紙，帝王大驚，“肖常在，宣太醫。”

“張懷然，傳孤旨意，封鎖皇城和帝都。”

期間，他倉惶起，將楚若t芙抱在懷中。

“母後。”

“皇祖母。”

陳元初和陳夕苑慌忙過了來，但礙于帝王，無法真正及。

“芙芙別怕，太醫很快就來了。”至此，帝王再難保持冷靜。他的聲音在，他的手指也是，他知曉這般有損帝王威嚴，但他本控制不住，也顧不上了。

帝王的失態，無遮無掩地落衆臣和皇親國戚眼裏，無人敢吭聲。只能默默地坐在那裏，等待太醫來，等待結果。若只是皇後娘娘有恙還好，哪病醫哪兒自古如是。可要是陛下的那杯酒有問題，那始作俑者不會有楚家的好運道。

這廷，怕是大清洗了。

楚若芙對衆人想法一無所知，也不在意了。深知楚家籌謀這麽多年，不惜犧牲家中嫡，這毒藥，定是稀罕，一擊致命的。

太醫不會有辦法。

“宴哥。” 楚若芙擡起手，細致而溫地勾勒他的臉部線條，“我走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楚若芙，你住。”

“宴哥，這次我不聽你的了。”

言語間，有一痛襲向。定是極痛的，面部短暫扭曲。

“宴哥，芙芙好疼。”

“我知道我知道。對不起芙芙，都是我不好。”

若沒有他，會嫁進高門。雖份不及現在尊貴，但卻自由順遂很多。不會被困冷宮十年，不會被迫和自己的孩子分開......

“宴哥，是......芙芙願意的，你別怪自己。但芙芙求你，好好地照顧我們的孩子。”

“求你了，陳棠宴。”

喊出這一句，用盡了楚若芙的力氣，乖順地依偎在帝王懷中，仿佛就此陷了沉睡。

帝王怕極了，手掌不斷地著的背脊，“別睡，芙芙。”

“別睡，我就答應你。”

“求你了。”

直到這一刻，永平帝才知道有人逝去會讓他這麽的驚惶。他也終于知道楚若芙對他而言比他以為的更加重要。過往他能淡定過活，是因為楚若芙活著，一直在他手就能到的地方。

若是不在了，該如何？

他不知道，他沒有試過沒有楚若芙的生活。

帝王的眼角被淚水浸，若是尋常，楚若芙定是會安他。可這一次，沒有，甚至闔上了眼。

一片慌中，太醫至。一共來了四位，可以說傾盡英。細查，細診。分工合作，很快有了結果。

太醫院院長華楠詳稟帝王，“皇後娘娘是中了毒，何毒，臣等還需再診。”

“陛下，將娘娘給臣等吧。”

帝王點了下頭，隨後，涼的薄落在了楚若芙的額心，“芙芙，只要你好起來，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楚若芙的角若有似無的了，這也是全部的回應了。

“元初。”

“兒臣在。”

“帶你母後走。”

“諾。”

陳元初終于有機會及母親，將抱起時，淚滴在了的臉頰。

“元初。” 母子連心。即使痛極，意識開始模糊，孩子的氣息，讓楚若芙強撐著睜開眼睛。

“元初在。” 陳元初低聲應，越來越多的淚落在了楚若芙的臉上。

“若有下輩子，不要再做娘親的孩子了。”

“不，下輩子元初還要做娘親的孩子。”

這簡短，沒有任何實質意義的對話是楚若芙最後的記憶了，被再度湧出痛拖了不見底的黑暗深淵，失去了依托，一再的往下墜。

似到了楚若芙的異樣，陳元初心急地加快了腳步。危急間，他忽略了人兒，是以也沒注意到過分安靜。

......

怡景宮，因聖意難測沉寂似冰封，落針可聞。

事態至此，可當驚天論。在廷，在層層監察下，還有人能在陛下的酒中落毒。

這廷，若不是被世家門閥滲篩子了，就是陛下邊的人存了異心。

“想孤死？”

終于，帝王冷笑開口，簡簡單單地三個字，讓怡景宮全員皆跪。匍伏在地，最虔誠的姿態。

“搜宮。”

“母後，拿出您的名冊吧，不分節輕重，全部仗斃。”

“白通。”

“臣在。”

“搜宮，你親自去，孤王就想瞧瞧這廷都藏了些什麽。”

“諾！”

“江興。”

“臣在。”

“仗斃由你親自監管，孤就在這，等他們都死絕的消息。”

“諾。”

帝王之怒，流千裏。

他後，嘉應皇太後一言不發，默許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