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當馥寧公主被聖上召見, 君晟等員剛好回宮複命。

得知前因後果，君晟不聲通過範德才給德妃遞去一則口信。

此時皇後寢宮，馥寧公主說什麽也不肯去前認錯。

馮小公公站在坤寧宮外等待著, 耳邊傳來瘋魔般的嘶吼。

“兒臣堂堂大鄞嫡公主，怎可去給一個民婦認錯？”

“母後是想讓兒臣面掃地？”

“母後是要棄卒保車？棄兒臣，保皇兄？”

“古往今來，多嫡奪人夫, 怎就兒臣不可以？？”

皇後的聲音被咆哮聲蓋過, 馮小公公摳摳耳朵，躬朝寢宮喚道：“娘娘, 公主，咱們還是別讓陛下久等了。”

一個瓷瓶砸出來，碎在腳邊。

馮小公公跳起來, 堪堪避開。

要不說馥寧公主蠻橫呢。

有頃, 喻皇後讓宮合力將馥寧公主送出寢宮, 獨自坐在窗邊，不知在想些什麽, 橫煙眉時而蹙起時而舒展。

“奪人夫，不足以鬧大事端, 錯就錯在, 鬧到了權臣之家，將見過世面的人到了份兒上。”

這是喻皇後留給馥寧公主的話。

去往書房的路上，馥寧公主像被激怒的小蠻牛，踹開數個宮侍, 嚇得隨行宮人們避而遠之, 連一向左右逢源的馮小公公都甚覺棘手，盼著快些抵達書房, 以免節外生枝。

可事與願違，迎面走來的小撥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馮小公公心裏苦，仍笑著上前，“小的給德妃娘娘請安。”

大冷的天，德妃一香雲紗，笑靨勝花，看起來心極好，側頭吩咐春桃遞上一枚獨山玉飾，“本宮與公主有些私話，請小公公暫避。”

馮小公公是人，品出幾分落井下石的意味，礙于德妃面，沒有阻攔，將人世故做到極致。

“趨炎附勢的東西！”馥寧公主咬牙切齒，又瞪向角掛笑的德妃，“來看本宮笑話？”

“公主是小輩，太沒規矩了。”

“本宮是嫡公主，需要對你低三下四？”

當初郁結患上癰，七分“功勞”歸于姚寶林，三分歸于眼前的小公主，德妃不再慪氣，反而覺得痛快，“公主還是收斂些脾氣，到了前溫聲語求求饒，陛下念在父分上，不會嚴懲公主的。”

聽似嘆似戚的語調，馥寧公主冷呵，“假惺惺的。”

“皇家薄，該同病相憐才是，對失勢的人，沒必要挖苦，是不是呢，公主？”德妃擡手耳語，“公主切記溫些，陛下也曾覬覦過臣妻，會同的。”

德妃退開，歪頭含笑，目送敗者離場，斂盡眼中的善。

月一點點退離馥寧公主鮮的，徒留暗淡。

為男人讓自己為衆矢之的，愚不可及，連挖苦都懶得挖苦。

“送你一程，萬丈深淵。”

德妃迎著瀲滟月，更顯瑰麗。

馥寧公主被送進書房時，承昌帝坐于寶座，太子坐于下首，除了範德才幾個司禮監的大宦伺候在旁，再無其餘人。

馥寧公主曲膝跪地，一臉不服氣。

承昌帝品香茗，驅散幾分燥，“馥寧，你可知錯？”

“兒臣有錯。”

“好，可願罰？”

馥寧公主看向低頭飲茶的太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破罐子破摔，“父皇和皇兄都擬好了責罰，何必多此一舉，兒臣無話可說。”

“住口！”太子痛斥，隨即起，袍跪地，“馥寧之錯，一半歸咎兒臣疏于管教，兒臣願替馥寧罰，請父皇全。”

細長的眉眼微紅，真意切。

可看在馥寧公主眼裏只覺諷刺，“皇兄教唆母後棄卒保車，又在父皇面前假裝仁義，我看著惡心！不就是想以大義滅親保全儲君名聲，來啊，沖我來！”

承昌帝用力扣上蓋碗，“毀人清白，奪人丈夫，你犯的錯，不足以治罪嗎？”

德妃的話盤旋腦海，馥寧公主抑制不住火氣，躁氣四躥，故意及承昌帝的逆鱗，“天下強奪之事數不勝數，父皇沒覬覦過臣妻？要不是景蘭諾病故，父皇沒想過強行將納宮中？”

“放肆！”

“放肆！”

皇家父子幾乎同時冷斥出聲。

承昌帝氣到手指微微發抖，擲過蓋碗，砸在兒跟前，“豎子任妄為，歹毒心腸，不可教也！”

太子叩首，“兒臣願替皇妹罰，以鞭刑賠罪，當衆還沈家婦清白！”

“儲君要賞罰分明，不可徇私！”

太子幽幽瞠目，布，掩在眼簾下，“兒臣提議，廢黜馥寧公主之尊，逐出宮闕，流放嶺南三年！”

“皇兄！”馥寧公主目眥盡裂，著手指向他，“你別忘了，當年你我一同被抓，是我在那狗東西面前當牛做馬，不惜跪地乞憐，不惜用舌頭掉那人草鞋上的泥土，不惜為一窩子土匪清理恭桶，丟盡公主之尊，才保下你的命，人不能忘本！！”

太子跪在前，低頭忍淚，快要咬碎一口銀牙。

烏雲又添細雨，伴疾風，轉驟雨，打落一地葉。

各懷心思的人們在雨中觀，有人意滿離，有人肝腸斷。

季綰從德妃寢宮出來時，面對等在雨中的君晟和沈栩，毫不猶豫小跑進君晟的傘底。

三人默默離宮，乘車回到沈家。

喬氏在見到許久不登門的沈栩時，淚了襟。

當晚，沈二郎帶著曹氏，接了太子的登門致歉。

消息不脛而走。

次日，巷子裏熙熙攘攘，一如既往，曹氏攥著丈夫的袖走出家門，被一道道目注視，迎面是人們的同和理解。

夫妻二人是背著行囊的，經歷這場無妄之災，有驚無險，他們想要借此帶二寶遠游一番，紓解掉不該有的郁結，待回城，也該是來年開春了。

春來，花開，流言蜚語會在和煦春風中消散。

沈家人送他們到渡口，揮手作別。

喬氏在客船上朝季綰鞠躬，千言萬語化為激的一禮。

雨歇，天晴，萬裏無雲，秋高氣爽。

季綰收回視線，看向斜後方的沈栩。

昨日在書房，承昌帝問是誰出的主意，直言不諱，道出是沈栩。

承昌帝沒有怒，反而對沈栩加深了贊賞，而太子大義滅親，留住口碑，堵住了朝堂之上的口舌是非，與沈栩沒有離心，但仍有微妙的變化。

日出日落，起退，日子還是要在平靜中一點點度過。

從渡口回到沈家，季綰陪老兩口聊了會兒，回去新房歇息。

一夜未眠，倦意上頭，可想而知，一早就去上朝的君晟有多疲累。

那樁至今未偵破的案子攪得法司員們不得安寧，唯一的新線索也了人心惶惶的存在——兇手有接近聖駕的機會，很可能是朝廷中人。

可兇手故意暴的目的又是為何？

季綰不懂破案，在昨晚君晟的只言片語中得知些細節，據大理寺員多年探案揣度，主謀很可能是個外表斯文、裏暴躁的瘋子，以戲耍或報複的方式發洩不滿。

承昌帝是在早朝時才得知自己的寵遭遇不測，當堂雷霆大怒，責令大理寺在一月破案。

君晟在深夜回到新房，一進門，就聞到濃郁的鮮湯味。

季綰制作了吊湯，一見君晟步上旋梯，立即拉他到桌邊，“來，嘗嘗看。”

熱氣騰騰的湯泛著油花，君晟舀一勺品嘗，認可了的手藝。

季綰托腮過薄薄的熱氣看他，“那樁案子若在一月偵破不了，陛下會向大理寺問罪嗎？”

“會。”

在帝王盛怒下，大理寺卿和賀清彥當堂簽了責任狀。

季綰又問：“大理寺有把握嗎？”

“沒有。”

從夏末查到金秋，所獲線索零零散散，大理寺的員像是一直在被兇手牽著鼻子走。

當初將這樁案子移給大理寺，無需君晟過多掛心，可覺得兇手就在邊，才會一再注力，配合大理寺查案。

用過吊湯，君晟回到書房沐浴，狩獵數日，一疲憊，盡數沉澱在湯浴中，全靠季綰事先在湯浴裏加了舒筋的藥方。

待沐浴更後，他走出書房，見對面臥房虛掩，猶豫片刻走了過去，隔著門扇問道：“方便嗎？”

季綰早已沐浴過，正坐在鏡支兒前發呆，同床共枕四晚，回到沈家的他們多有些尷尬。

心照不宣地各回各屋是最好，奈何君晟那邊捅破了窗紙。

“今晚......”

“我要睡下了，先生也早些去安置吧。”

“去”字用得極為妙，以客氣的語氣、辟的用詞在逐客。

過鏡支兒，君晟看著低頭疏發的子，面上看不出緒，他走過去，拿起篦子替通順長發。

大手捧起垂順的青，仿若托起季綰的心，一下下梳在心上。

季綰有種錯覺，後的男子在無聲流著失落。

可他失落什麽？

不會同衾了習慣，想要有人陪吧？

那不是小孩子心麽。

想到此，季綰微翹，又立即抿住。

“笑什麽？”

“沒笑。”

季綰看著鏡支兒裏的他們，陷沉思，假扮夫妻久了，也會形習慣，一旦君晟有了相知相許的人亦或到了該分開的契機，自己能立即適應嗎？

會舍不得放手嗎？

舍不得......怪異的覺瞬間充斥心田，季綰站起，捋過長發搭在肩頭，面朝君晟囁嚅道：“夜深了，先生去安置吧。”

執篦子的手還停在半空，君晟徐徐垂落手臂，走出隔扇，手裏仍拿著沾有子發香的篦子。

季綰看向虛掩的門，莫名空落落的，去外衫，躺進床帳，試圖離撥浪鼓單獨睡，可枕邊空空，輾轉至子夜也沒有睡意，胡思想著。

想到即將被流放的馥寧公主，想到站在書房外聽到的那句“棄卒保車”。

當局者迷，馥寧公主不會知道，自己的母後不是在太子的教唆下被迫棄卒保車，而是主來到前提出懲戒兒，將流放之地從五百裏改為遙遠的嶺南。

難怪說後宮堪比龍潭虎。

可虎毒不食子，皇後非但沒有一句勸，還用以儆效尤之名，棄掉兒，保全了皇後威儀。

孰是孰非，在利益面前沒了置評的意義。

而坊間對皇後的傳聞久久不息，說為了宮為後，不惜毀掉嫡長姐的清譽。

季綰枕著手臂，過帳簾看向被月映亮的窗欞，慢慢合上眼。

夢境陷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顛簸至晨早的第一聲鳴。

倦倦睜眼，擁著被子翻個，去炕櫃裏拿出撥浪鼓抱在懷裏，一記回籠覺直至日上三竿，其間馨芝進來兩趟，又悄然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