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先前，顧東籬對黎昭群是生氣，是憎惡的。

畢竟，他既是有了心上人，為何還要去欺瞞于，令只能退親，又給家族蒙呢！

可如今已是有了別的出路，再重新返回來看，又覺得黎昭群實是可憐。

心中有人，可對方并非一心一意，最后又被生活磨滅了彼此間曾經的好，就顯得他拋卻一切的行為實是太過可笑了！

顧東籬這邊提及黎昭群，而此刻的黎昭群也的確是覺得就是世上最可笑最可悲的之人。

他卷了些許細，帶著紅楓連夜逃出了安京。

因為怕被理公府抓回去，也怕報，兩人就還雇了三輛馬車，讓車夫分別穿著兩人的服，分別往不同的方向跑了，意圖混淆下視線，從而爭取更多的時間。

結果，倒是出乎意料的順利。

他們從安京一路奔逃，中途因著紅楓上有傷，不得不慢下來腳程，邊走邊觀秀麗風景，倒也是頗為快活。

紅楓初始還有些蔫蔫的，也勸過他回去的。

“我不過是個份卑微的戲子，且是個男子，三爺，你與我在一起，難免人恥笑。”

“你娘替你娶妻，讓你延綿子嗣，本就是正途。且那顧家小姐，我也托人打聽過，是個極好極賢惠的姑娘，雖說先前退過親，但人家份尊貴，又容貌秀麗，你何必為我，毀了一樁這樣的好姻緣呢！”

黎昭群彼時正指著不遠河里游的野鴨歡喜，他懷里捧著好幾個掌大的野鴨蛋，放在瓦罐里煨著，聞言，他不由沉下了臉，不高興道。

“顧東籬固然是好，但我又不喜歡，便是比那天上的星星還要好又如何？”

“你便是再不好，我中意你，那你就是比這雪水都干凈，比那繁花還我鐘。”

“再者，他們顧家是清貴人家，我娘是想哄騙人家，卻也要看人家肯不肯了。”

“與其聽我娘的，了親，然后鬧將起來，豈不是還毀了人家顧姑娘的未來。如今這樣也好的啊，顧小姐可以自行再擇良婿，咱們呢，就開開心心地去過咱們自己的快活日子就是了。”

“這樣大家不都是皆大歡喜了嗎？”

“還有，你也別總說你自己是戲子，每個人的出都不是自己能選擇的，你也不是生來就想當戲子的。”

“今后，咱兩呢，就……”

“兄弟相稱吧！”紅楓別開臉，眼眶微紅，他哽咽著嗓子，小聲重復道：“我們兄弟相稱就好。”

黎昭群有心想反駁，但見紅楓堅持，他倒是也沒再多言，“……吧。反正你高興就好。”

“你這傷還是得好好兒養著的，不然你這樣兒好的皮子，要是落下疤痕，就跟雪地染了污漬般，人憾的。”

聞言，紅楓的一僵，覷著絮絮叨叨去找藥的黎昭群，抿了抿嫣紅的。

之后，兩人一路南下，紅楓的傷勢是好了又壞，壞了又好，反反復復。

而黎昭群是個大手大腳的，雖然他離開前從府中帶了不金銀細，但用起來也如流水一般。

他們本來是打算去江南水鄉的，最后確是選擇留在揚州下不遠的蔚縣。

實在是沒辦法，錢包有些吃，只能暫且在小縣城安頓。

揚州繁華，吃穿用度的費用是要比其他地方高上許多的，好在蔚縣離揚州也不算太遠，就是百來里路程，對于兩個習慣了安京繁華的人來說，勉強也是能忍的。

再者，在小縣城安頓，也能減被理侯府找到的風險。

但兩個人認為的愉快妙的生活，并沒有因此而來。

無他，因為沒錢了。

黎昭群貴公子出，從前從不曾缺過錢財用，不管是老太太還是他娘親，那對他從來都是如珠如寶，這錢財們從來都是寧愿著自己，也不會虧了他的。

他的小廝那是從來都替他揣著錢袋出門，見到人就撒一把，那都是常事。

所以，黎昭群是沒有過錢財憂慮的，也沒有任何的節儉概念。

紅楓倒是有，但他前頭生病了，便是他對黎昭群耳提面命，讓他莫要浪費。

黎昭群里是答應得好好的，但從來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的。

譬如，今日跟他說：“晚些時候，你去買些排骨回來即可，咱們用著熬些湯水即可，就簡單進些葷腥。”

他里應承得好好的，扭頭就捉了一只老母回來燉湯。

真要吵起來，他又倍委屈，“我也是為你著想啊。大夫說你底子差，需得吃些好的補一補。那排骨有什麼營養，都是骨頭，都沒兩口。”

“但這就不同，最是補不過了。”

紅楓閉了閉眼，心中惱道：“既是買的老母，那你留著在家生蛋也可啊。緣何要殺了它！”

黎昭群：“……我不會養啊。你會麼？”

紅楓：“……”

他也不會。

他從來是被館子里培養的，最會的也不過是風花雪月，這些生活上的技巧，他從來也是聽邊的小廝丫鬟們提及的。

他從前是最不屑于這些臟件的。

但見到黎昭群為他拋棄一切，拋卻榮華富貴，說是心中全然沒有是騙人的。

他本是打了退堂鼓的，他是想求個人把自己救出那泥潭里，卻也從沒想過如今的況。

可想想黎昭群的份，他又忍了忍。

“我早與你說，咱們兩個得節儉些。你就是改不了你大手大腳的習慣，你可別忘了，咱們如今已經沒了退路，要是把帶來的錢都花了，今后我們兩個莫不是到街上去喝西北風？”

“倒也不至于……”黎昭群訥訥。

“你且把錢袋拿來，我且瞧瞧。”紅楓道。

他當時走得急，忘記能把在樓子里攢的錢也一道兒帶走，如今就只能靠著黎昭群從家中帶著那點子積蓄了。

黎昭群聽話地拿來。

紅楓打開一開，瞧見里頭剩下的碎銀子，不由發笑：“還有二十兩，咳咳……”

“紅楓，你，你別氣！我明兒個就去找找工作，我識文斷字，還會點書畫，總，總是能找到事兒干的。”黎昭群摟著他，給他拍背順氣。

紅楓經了一場大火，如今嗓子都給熏壞了，再也不能唱曲兒了，更不用說他上落下的幾道傷。

就算用了上好的藥，也回不去從前了。

他這心里是又氣又悔又怨。

“……我們租的這院落每個月要五兩銀子，還有兩個人的吃喝，每個月就算是著點，也要二兩銀子的花用。馬上這天就涼了，咱們出門太過著急，都沒帶什麼裳，好歹得添兩件冬……”

紅楓算賬道：“照我看，我們不如退了這的房子，去隔壁巷子租一間小屋子。這房子太大，有些浪費了。”

黎昭群住也要講究，這院落有三間正屋，還有個大院落，但同樣價格也不菲。

聞言，黎昭群不答應，“不行。這院落比從前我住的院子都小了好幾圈，要是還小，咱們還如何住。”

“再說了，你養傷需要安靜，要是吵吵嚷嚷的，還如何好生修養……”

“我好得差不多了。”紅楓的燒傷的確是好了許多，只是他質弱，一路奔波，剛到了地方，又是風邪病倒了。

“那也不行……”黎昭群視線游移，“總不好外人知曉的嘛……”

紅楓一愣，終于是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他抬眼過去，有些不敢置信，“你，你是嫌棄我了？”

“我沒有！”黎昭群急忙擺手，“我就是……我就是……”

他的自然是沒有變。

但直到出來后，大家見了他和紅楓在一塊，總是以為他們是兄弟，便是說不是親兄弟，還以為是結拜義兄。

上回送他們的車夫，得知了兩人關系匪淺，那時看紅楓的眼神就怪怪的。

他不想讓紅楓再陷那樣的況下了，故而，他也不想去那種跟人關系的小院落，免得被人知曉了，屆時又對紅楓指指點點的。

“我就是想咱兩個人住比較清凈，對，比較清凈。”

紅楓靜靜著他，手指攥了手里的荷包，抿了他許久，才低下了頭，慢慢道：“后面我來管家。”

“好好好，我明兒個就出去找工作，肯定能找到的，到時候我賺了工錢，就全部上給你，你想要買啥就去買啥。”黎昭群喜滋滋道。

“我也去找。”紅楓道。

“不用。你這風寒還沒好呢！還是得在家好生養著，再說，我是個男人，賺錢本就是我應該做的。”

“你啊，就在家等我就好。”黎昭群說道。

聞言，紅楓咬不語，轉回屋。

他是男人？

難道自己就不是嗎？

他先前莫非不是自己養活自己的麼？

紅楓心中有很多話想說，但此刻卻又覺得沒必要。

翌日，黎昭群吃了早飯，就雄赳赳氣昂昂地去找工作了。

他本來是想去當個教書先生的，又能有束脩還能有工錢，冬日里有炭敬，夏日里有冰敬，很是輕松。

但他既沒功名在，沒有人誰愿意要個白去教書。

就算是秀才也得教出幾個名堂來，才有人肯來學啊！

然后，他又想去做掌柜和賬房，這類他總是接過的，他名下還有幾個莊子呢！

但他忘了，他名下的莊子都是正經有管事的，每年上來的賬本，都是他娘看得居多，他就是隨意翻一翻，偶爾都忘記這一茬兒。

也就是去踏青時才想起有幾個莊子。

所以，也沒人肯雇傭他。

就算他出富貴，正經理公府的小爺，但說出去也沒人肯信的。

甚至，因著他的樣貌太過英，連跑堂都不肯要他。

黎昭群很是挫敗。

他吃了個饅頭，想起自己還會鑒賞字畫，又去書鋪里試試，但依舊毫無所獲。

不過，那書鋪老板看他一表人才，勉強給了個機會。

“你會簪花小楷麼？會寫書麼？會畫畫麼？”

黎昭群愣了愣，“什麼？”

“我這里倒是有幾個活計，卻也不要沒有經驗的人。但我看你風度不凡，像是落難之人，所以我也愿意給你個機會。”

“我這抄書，抄寫一本是十文錢。”書鋪老板道。

“一本書十文錢？”黎昭群愣住。“這，這未免太了吧？”

他從前買本書都要好幾兩銀子，可從不知道抄一本書這般便宜的。

書鋪老板笑了笑，“這抄別人的書就是這個價。但你要是能寫能畫呢，那就是另外的價錢了！”

黎昭群被他吊起了好奇心，湊過來，“這個，我時也跟名師學過些許。掌柜要什麼樣的字畫？”

“這字我會寫好幾種字，畫畫嘛……”

書鋪老板朝著他神一笑，領著他去了后頭院落。

“你隨我來。”

黎昭群覺得奇怪，但為了賺錢，還是跟了進去，等到看到書鋪老板遞過來那堆字畫，他的臉不由變了變。

“……你，你這是……”

“我觀公子眉眼風流，想必也對這些也不陌生吧？我這里就收這種文章和配畫，要是畫得好，寫得人捧場，價格好商量的。”書鋪老板笑瞇瞇道。

黎昭群咬牙，“這分明就是詞艷畫！我，我不做！”

若是他今兒個是來買這些的，他倒是還有些興致，也愿意花錢。

可要是讓他自己來做這筆手畫手，他卻像是了莫大的辱，死活都不肯答應的。

書鋪老板見此，抬手去他的手，笑道：“公子，這可賺錢了，我可給你……”

“你，你干什麼？”黎昭群被他得渾一抖，當即拍開他的手道：“不必。給我多銀錢我都不做！我嫌臟！”

書鋪老板看他拒絕，心中也不高興，再聽到那話，自是更惱怒了。

“哼哼，你還真是挑三揀四，能有個活計給你干就不錯了！你真以為，就你這要啥沒啥的，還能找到什麼好事兒干？”

“你就算去碼頭找找活兒干，人家都不一定會要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要不是看這人細皮，樣貌堂堂的，他還不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