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樹木的枝椏沛而茂盛，沾了雨，低低垂到亭子下，有點遮擋視線。

沈歲聽那聲音耳，往亭子邊又走了兩步，錯開那枝條，終于看清了涼亭里正在作畫的男人。

“周津？”略微驚訝，難怪覺得對方的聲線悉。

原來他也沒錯，還真是老同學。

“這麼巧啊，你也來蘇城。”周津手上拿提著畫筆，黑白條紋襯衫卷到臂彎，看沈歲走過來，隨手把潤著水墨的筆擱在涼亭中間的石桌上。

“蘇城是我老家啊。”沈歲踏上臺階，到了涼亭外，把傘收起來，“你不是在國外發展，跑到蘇城來才是難得吧？”

上次他們面的時候，還是周津去年在京都舉辦的畫展。

說是私人畫展吧，人也多。

他還順便在那兒辦了個同學聚會，也是畢業那麼些年以后，沈歲頭一回見到從前的那些高中同學。

那天的氛圍算不上多愉快，但偶爾能見到一些舊朋友，還是值得高興的。

哦，對了……那天，好像還是跟宋沉衍之間，頭一回有了些名義上的關系。

倒也不是那麼明切，兩個人都在試探對方。

朦朧的，曖昧的，又充滿一些私心和占有。

如今回頭再看，如果那天沒有參加同學聚會，宋沉衍也沒有去畫展。

是不是那時候，他們就已經結束了？

但世上從來沒有果然，他們現在，仍然還維系著剪不斷理不清的關系。

所以以前就覺得，跟宋沉衍之間吧，多都有點孽緣的分在的。

也不知道這種事，到底該怨天，還是怨人。

“我當然記得蘇城是你老家，以前還在上學的時候，你就經常跟大家提起，說蘇城風好，空氣潤，我怎麼會忘。”

周津笑了下，見沈歲今天穿的素白旗袍，怕石桌上的料不小心沾到擺，好意提醒道：“小心過來，桌子被我弄得很，不要被料蹭到服了。”

沈歲還在想著事，被提醒才知道抬頭看路。

隨便一瞥，瞅見桌上堆著一些水彩料，還有調好的水墨盤，一些型號不同的筆在竹筒里，有幾支還沾著未干的墨痕，顯然是剛用過一會兒。

“你在這兒畫畫？”沈歲偏頭，看到了畫架上那副勾勒了一半的風景，“不會是專門來寫生的吧？”

“國外項目告一段落，回來休息一段時間，正好借這個機會來蘇城采風。前兩天路過的時候，覺這個角度看山很有意思，就想著應該畫下來，當作這一趟的紀念。”

周津站在旁邊，單手叉著腰，隨便看自己的畫，“你呢，現在不是已經當上大明星了，怎麼還有空跑回蘇城？”

自己參加選秀的事，看來國民知曉度還高。

也是今天下雨人，沈歲沒有特意戴擋臉的裝備，所以大概才會路過的時候，被周津遠遠認出來。

“一點私事要理，回來待幾天。”

不想提起回蘇城的原因，恍惚了一瞬，淺淡彎了彎角，“說起來，你們生好像天生自帶浪漫細胞，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是走哪兒都觀察風景，隨時隨地都當作采風。”

“可能吧。”周津微微聳肩，“我在國外的時候也這樣，覺這個習慣改不掉。”

以前上學那會兒，他們藝班偶爾會組織一起出去游玩。

園，藝館，風景區，度假村，什麼地方都有。

們學舞蹈聲樂之類的，每次去玩都純，主打一個放松。

只有那些生，總是帶個相機，這里拍，那里拍，偶爾聊天都要捎上些構圖作畫的想法，有的素描本都揣上了，當場找個地方坐著開畫。

周津平時懶散一人，時不時還翹課去打球。

也就畫畫的時候跟變了個人似的，全神貫注，認真到不能再認真，連氣質都變得不一樣了。

每次出去玩，他都會單獨跑去沒人的角落，去搞一些獨行俠干的事兒。

沈歲到他的時候，他總笑著說在靈魂采風。

哪怕，面對的是園里正在嚼著草的羊駝。

也是怪的一個人。

要不是兩人那會兒是前后桌，他經常問自己要作業去抄，關系還算不錯，肯定覺得這人有點離譜。

想到這些，沈歲忽然有一點想笑。

但很快又記起他高考都沒參加，按照家里的意思出國留學，改了專業，放棄了。

好像作為當年的同學來看，回回想起這個，多都會替他覺得有些可惜。

“周津。”沈歲抱著胳膊，著遠，不知是看山，還是看雨，“當初放棄，按照家里人的意思去走別的路，你自己真的不會覺得可惜麼？”

“這個問題，你好像問過我。”周津目落在自己的畫上，有些失笑，“之前我跟你說，出國不是我自愿，是家里早就規劃好的事。我接得很平靜，其實也不完全是真的。”

沈歲轉頭看向他，周津這回沒跟對視，反而看向剛才看過的遠。

“你問我會不會覺得可惜，或許年的時候，答案是當然會。因為有很多舍不得的東西，比如，比如夢想，比如年時期喜歡的孩兒。”

“我也曾反抗過，試圖跟家人對抗，表達所有不滿。”

“但結果不如我意，最后因為一些事，不得不放棄自己的路，接家里鋪墊好的安排。”

他說起這件事，語氣約有些低落。

但更多的，還是夾雜無奈。

“所以說到底，還是因為家族利益。”沈歲垂下眼，雨簾在面前變得縹緲起來，“這樣的人生，你們不覺得累麼？”

無意間，說的是“你們”。

“沈同學，你這話有點深意啊。”周津覺察到話語里的一些細微不同，側頭看向，輕笑一聲，“說起來，今天你是一個人來廟里麼，宋總呢？”

也是奇怪了，明明就是為了避開胡思想，想到這個人上，所以才跑來寺廟，想求個四清凈。

可偏偏避山避水，就是避不過提起他。

“他在京都，來不了。”沈歲又開始發愁了，連帶著不經意地嘆氣，眉眼都跟著皺起來。

“那也可惜的。”周津見垂眸時緒不高，又說，“宋總忙人事多，也該諒。不過你今天來廟里做什麼，接下來的行程，要不要我暫時作陪？”

畫架和工都散著擺著呢，對方這樣說，頂多也是客氣一下。

沈歲本來也是想一個人走走，也就客氣地回答：“不用了，我對這里很，今天來也是想散散心。一會兒打算找殿里的僧人求個簽，然后就回去了。”

“求簽啊。”周津有點詫異，“沒想到，你原來也信這些。”

“……有什麼奇怪的。”沈歲倒是平靜，“流傳千百年的東西，肯定有它的道理。老祖宗信的，我也可以試著信一下。”

要是放在高中的時候，周津大抵也猜不到神竟然也會信這些。

“好吧，你說的對。”他笑著點頭，轉拿起擱在桌上的筆，又對著遠的風景勾勒起來，“可能我這種唯主義，不太能會。但有些事，問神問佛，不如問問自己。”

沈歲本來也看著對面霧蒙蒙的樹影，聞言跟著一怔。

雨聲沙沙，周津邊提筆作畫，邊笑著說：“我剛要出國的時候，也問過自己，選了這條路能不能堅持走下去，永遠不會后悔。只是那時候，好像后悔也沒什麼用。”

“所以決定放棄的那一刻，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他手法嫻，筆鋒行云流水，目在紙上，也在遠方，“只是有些事當年不理解，直到去年畫展，我在你邊看到了宋總，好像年時想不通的一些事，忽然一下茅塞頓開。”

繞來繞去，又繞回了宋沉衍上。

沈歲有點避無可避、逃無可逃的覺。

但聽周津話里似乎跟他有什麼集，撥開風拂的碎發，轉看著周津，“你們好像認識早。不過他跟你，不是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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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周津和畫展大概在123章，預防金魚腦袋的寶寶記不清qaq）